跋涉。永无止境般的跋涉。
在这片失去了时间与空间常理的区域,所谓的“距离”失去了意义。镇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它只能依靠夜刹和黑水晶匣子那持续不断、却依旧微弱的指向性感应,以及自身能量核心那稳定而残酷的消耗速度,来判断它们仍在“移动”,仍在向着那个未知的“源头”靠近。
环境愈发凶险。
一次,它们途经一片区域,那里的概率规则表现为极端的“幸运”与“厄运”交织。前一刻,脚下可能突然凝结出高纯度的能量结晶,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但影织沉睡前的警告让镇岳不敢触碰);下一刻,头顶就可能毫无征兆地砸落一片由纯粹“霉运”概念凝聚成的灰色雪花,每一片雪花沾上,都会让镇岳的护甲运气般地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缝,或者让它的能量运转出现一次不该有的凝滞。这种无形的、针对“运气”本身的攻击,比直接的物理打击更加令人防不胜防。
另一次,它们闯入了一片“时间坟场”的投影区域。那里的时间流速完全混乱,可能一步踏出,瞬间经历数年的时光冲刷,护甲上凭空增添无数风霜痕迹;下一步却又陷入时间循环,同样的一秒被重复体验上百次,几乎让意志最坚定的镇岳也感到精神崩溃。狱牙更是被这种时间乱流折磨得几近疯狂,它的伤势在加速衰老和不断回溯中反复横跳,那种痛苦远超单纯的肉体伤害。
“镇…镇岳…”狱牙的声音虚弱得如同游丝,它趴在镇岳背上,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还要…走多久…我快…撑不住了…”
镇岳没有回答。它也无法回答。它的核心如同被亿万根细针反复穿刺,维持护甲和抵抗规则侵蚀的能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逝。它那星辰般的眼眸,光芒已经黯淡到近乎熄灭,内部的漩涡旋转得缓慢而艰难。它全凭一股不肯倒下的执念在支撑。
“我们不能…停…”它最终只是在链接中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对狱牙说,更像是在对自已说。
然而,转机出现在一次极其偶然的、或者说,是概率之海中必然的“巧合”。
当镇岳再一次艰难地迈出一步,踩在一片突然变得如同镜面般光滑、倒映着无数破碎未来的“地面”上时,一直蜷缩在它头顶、处于深度沉眠状态的影织,那小小的、半透明的身体,突然毫无预兆地轻微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极致、却异常精纯凝练的精神波动,如同初生嫩芽破土而出般,从影织体内散发出来。
这股精神波动并非主动探向外界,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周围狂暴的概率乱流之中。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以影织为中心,半径约十米左右的区域,那原本疯狂变幻、相互冲突的色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变得柔和而稳定下来!脚下那镜面般光滑却危险的“地面”,也迅速固化,呈现出一种类似灰色玄武岩的、坚实可靠的质感!就连那无处不在、扰乱心智的规则嗡鸣,在这个小范围内也陡然降低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就仿佛…在这片绝对的混沌中,硬生生开辟出了一小块临时的、“规则确定”的安全区!
“这是…”狱牙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珠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它感觉到那一直压迫着灵魂的混乱感骤然减轻,虽然伤势依旧沉重,但那种源自环境的、令人发疯的压力消失了。
镇岳也立刻停下了脚步,星辰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惊和…希望。它仔细感知着这片突然出现的“安全区”,发现其边界清晰,内部的物理规则暂时稳定,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外界概率乱流的冲刷,但却被一层无形的、柔和而坚韧的精神力屏障有效地阻挡和过滤了。
“影织…是影织的能力…”镇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它的‘真实幻象’…在这里…产生了变异…它不是在欺骗感知…而是在…‘定义’规则!”
仿佛是为了印证镇岳的话,沉眠中的影织,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带着满足感的嘤咛。它那半透明的身体表面,开始流淌过一层如同月华般皎洁柔和的光泽,那是在深度沉眠中,它的能力与这片概率之海产生共鸣,并自发进化后的外在表现!
“定义…规则?”狱牙瞪大了眼睛,这个概念超出了它的理解范围。
“就像…它欺骗了这片区域的概率场,让它们‘相信’这里就应该如此稳定。”镇岳尝试用狱牙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它的幻象能力…本质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接近…世界的底层代码…”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无疑是一针强心剂。虽然影织依旧没有苏醒,但它这无意识中散发的能力,为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提供了一个宝贵的、可以短暂休憩的“锚点”!
镇岳立刻小心翼翼地趴伏下来,尽可能地将身体蜷缩在这片直径十米的“安全区”内。它不再需要消耗宝贵的能量去对抗外界的规则侵蚀,只需要维持最基本的护甲形态和内部生命体征。这对于能量几近枯竭的它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太好了…这小东西…总算有点用了…”狱牙也长长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剧烈的疼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让它几乎立刻就要再次陷入昏迷。
“抓紧时间…恢复…”镇岳低声道,它也开始尝试引导体内那紊乱的能量,进行最基础的循环,修复核心那密密麻麻的裂纹。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至少,恶化的趋势被暂时遏制了。
在这片由沉眠影织的能力所创造的、如同混沌海洋中孤岛般的“安全区”内,时间仿佛恢复了正常的流逝。它们获得了进入概率之海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喘息之机。
镇岳看着头顶那片依旧光怪陆离、却被无形屏障隔绝在外的概率乱流,又看了看沉眠中气息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影织,以及背上状态似乎也因为环境稳定而稍微好转的夜刹和狱牙,心中那几乎被绝望冻结的信念,又开始悄然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