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深处,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苏瑜尖利的咒骂声像生锈的刀子,一刻不曾停歇,从宋瑶到刘靖,从四哥儿到宋嫣。
几乎将所有能想到的人都骂了个遍,词句污秽得不堪入耳。
飞鹰立在下首,垂着头,将地牢里的情形一一禀报。
刘靖坐在上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紫檀木桌,发出沉闷的声响。
起初他还想着留苏瑜一命,毕竟是四哥儿的生母,牵扯着前世今生诸多关节,或许还有几分利用价值。
可当“宋瑶”两个字从飞鹰口中说出之时,刘靖的指尖猛地顿住。
方才还带着几分思量的脸色,瞬间沉得像泼了墨。
刘靖周身的气压骤降,眼底戾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还说了什么?”
刘靖的声音冰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
飞鹰能感觉到王爷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气息,额角渗出细汗,硬着头皮继续回话。
但却不敢再复述那些辱骂宋主子的词句,只含糊道:“.......多是些胡言乱语,疯癫得厉害。”
暗卫汇报时,必须一字不落将言语重复,必要之时连语气都要加以模仿,能让主子最大程度上了解事情本末。
这规矩还是他定的,刚成为暗卫时太想上进了。
早年挖的坑,险些把如今的自己埋了。
该死的,飞鹰心中暗骂,他回去之后就将这条规矩改了!
像苏瑜这种人再多来几个,他怕不是得先走一步了。
刘靖没再追问,只是缓缓闭上眼。
他不喜欢从别人口中听到瑶儿的名字。
外人只能叫她宋主子、宋侧妃、太子妃、皇后娘娘以及太后娘娘,甚至太皇太后。
瑶,是属于他的称呼,是他日夜念着的,每当他唤她瑶儿时,她总会抬眼看向他。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主动,他向来很珍惜,容不得半点亵渎。
刘靖重新睁开眼时,眸底已是一片冰封的寒潭。
留苏氏一命?
现在看来,倒是他心慈手软了。
自从再次踏入那片神秘空间,翻看了那本话本子后,刘靖总觉得心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明悟。
关乎瑶儿的事,能不能做、做了会有什么代价,他总能隐约捕捉到一丝微妙的感应,虽不真切,却足以让他警醒。
就像此刻,当“杀了苏氏”的念头在心头翻涌时,胸口立刻泛起一阵莫名的滞涩,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在阻拦。
这感觉清晰地告诉他,时机未到。
但现在杀不成,不代表以后不能。
刘靖的目光落在案头卷宗上“苏氏”二字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忽然眸光一动。
他想起那本话本子里夹着的几章番外,里面写着后世人对那段历史的评说。
因着字里行间对瑶儿尽是污蔑,他虽曾逐字逐句看过,却也只将那些文字压在记忆最深处。
若非此刻触及关键,绝不愿再想起分毫。
但那些记载里有个细节,此刻却异常清晰。
根据后世人对史书里的研究,大梁史书提及四哥儿生母时,通篇只用“苏氏”二字,从未出现过“苏瑜”这个名字。
就连那个宋嫣也是如此,史册里记的始终是“宋氏”,而非她的本名。
这在大梁本不算稀奇。女子地位本就低微,诸多记载向来只书其姓、不记其名。
便是开国皇后,也只在史简上留下“马氏”二字。
为此,后世不少人时常探讨,大梁开国皇帝和马皇后究竟相不相爱。
涉及自家祖宗,有些话刘靖不好多说,毕竟感情这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又没有去趴老祖宗的被窝。
虽然说大梁皇室一脉相承的凉薄,但太祖皇帝还是有不少行为,他不认同。
不要看男人说什么,要看男人做了什么。
反正他是不会让五哥儿在瑶儿还活着的时候,给别的妃嫔服丧,守孝一年,尤其那个妃嫔还是有亲生子女的。
又或者说他压根不会让瑶儿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给别的女人披麻戴孝。
他更不会因为汤有些凉,就直接拿杯子砸过去,把人砸伤。瑶儿也不可能面色如常将热汤重新端给他。
刘靖想了一下,若是他真的凶她一下.......闭了闭眼,算了不敢想。
他舍不得,瑶儿是他的爱人,不是奴仆。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只要皇帝不想,这事就不会发生。
那些所谓的什么正当性之类的屁话,都是忽悠外人的,只要他想,都能压下去。
别人不留真名可以,但他的瑶儿不行。
日后修史,必须清清楚楚记下“宋瑶”二字,要明明白白告诉后世所有人,这是他刘靖此生唯一钟爱的女子。
而且,但凡有他名字出现的地方,必须有她的名字相伴,要让他们的名字在史册里紧紧依偎,生生世世都无法分割。
省得将来哪个迂腐的史官,隔着千百年岁月,还想抹去她的痕迹,用那些污秽的文字恶心人。
刘靖有想过要不要删了相关记载,维护一下祖宗声誉,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
留着也好,有对比,才能有高低。
他不想争当什么千古第一明君,但“最相爱帝后”、“痴情皇帝”之类的称号,他争定了。
思绪转回眼前,他盯着“苏氏”二字,眸色渐深。
既然史书认的是“苏氏”,而非“苏瑜”........
如此说来........是不是只要是苏家的女儿,顶着“苏氏”这个名头,就能承接那份与四哥儿绑定的命运轨迹?
既然如此,不妨就先用苏氏试试。
刘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光。
若这猜测成立,往后的棋局,便能走得更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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