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卖的时候都十四岁了,眼瞅着就到出嫁的年龄了,哪怕就是找个瘸腿瞎眼的,多要点聘礼钱,好歹也能讨个活路。
结果,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就这么卖给了人牙子,如今还指不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唉,真是想想就可怜得慌!
这样的人家,就算没白虎皮的事,早晚也得出事!只是可怜了咱们,平白跟着遭这罪,连进山拾柴都不行了!”
张婶又跟着补了一句:“咱们这里属于刘大将军的封地,也就是如今的庆王殿下的封地。
庆王殿下仁慈,知道咱们边疆百姓日子苦,特意吩咐过,他封地里的山脉,任由咱们老百姓进去拾柴、打猎、采草药,好让大伙能多口饭吃!
结果倒好,就因为宋家贪那点赏钱,献了张白虎皮,在京城惹出天大的乱子!
京城那边一道令下来,整座山都被贵族买走了,当成私产封得严严实实!
别说打猎谋生了,现在咱们就是想靠近山脚拾几根枯枝,都有带刀的壮汉拦着,这不是明摆着断咱们的活路吗?”
“可不是断活路嘛!”
旁边一个满脸皱纹老农接了话:
“咱们农家人靠天吃饭,遇上旱涝荒年,地里收不上粮食,全指着进山挖点野菜、打只野物救命。
现在山被封了,真要是遇上灾年,咱们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愤,句句都戳在生计艰难处。
情绪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汹涌,所有的矛头都直直指向紧闭大门的宋家。
有几个性子急的汉子,已经忍不住抬脚往宋家门板上踹。
踹门声混着此起彼伏的怒骂声,把整条街都搅得沸沸扬扬。
王虎站在人群最前面,看着眼前的混乱,门板被踹得摇摇欲坠,可宋家人却始终躲在里面不肯露面,心里的火气又往上窜了窜。
他不是要故意闹事,可米缸里的米已经见了底,一家老小还等着吃饭呢。
若是今日宋家不给个说法,他说什么也不会走!
哪怕是堵在这门口三天三夜,也要讨个能让一家人活下去的章程!
...
门外的人越聚越多,个个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不满。
嘈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开门!”“给个说法!”的怒吼,声势浩大。
木门内侧,宋家的小丫鬟春芽正紧张地往外张望。
她是宋家得了横财后,专门买来伺候田老太太的,也是宋家唯一一个下人,家里的粗活都由她来干,还吃不饱饭。
院子里空荡荡的,门外是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吼,和眼前那不断震动的门板。
春芽双腿发软,她不过十一二岁,从未见过这阵仗,如今吓得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攥着衣角。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人们破门而入,将怒气撒在她身上的场景。
极度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她再也不敢独自待在院中,转身跌跌撞撞地冲进里屋,声音带着哭腔:
“老太太!不好了!外面、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门都快被砸破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话音未落,一个体态肥胖、满脸横肉的妇人猛地蹿上前来,二话不说,抬手就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
春芽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半边脸瞬间肿起,火辣辣地疼。
“作死的小贱蹄子!让你在外面注意着,你进来做什么?!”
打人的是宋家的大媳妇焦桂荣,一个体态丰腴的胖妇人。
她双手叉腰,满脸怒容,厉声骂道:“你这一跑,外面要是有人闯进来,谁来拦着?!”
春芽捂着被打的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自己该在外面守着,可刚才那种恐惧让她实在无法再待在院子里。
而且春芽也不觉得,自己这个小身板能拦得住外面那些人。
外面又传来几声沉重的踹门声,门板发出呻吟,仿佛随时都会被撞开。
春芽吓得浑身一颤,缩在墙角,双手紧紧捂着还在火辣辣作痛的脸颊,连大气都不敢出。
焦桂荣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只剩下惊慌失措。
宋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对春芽说:“去,把大门闩再顶上,多加几根木棍!”
春芽不敢反驳,只能点头应是,捂着还在疼的脸匆匆跑了出去。
宋老爷子颓然坐在椅上,重重叹了口气。
昨日官差突然上门,声色俱厉,要押宋家一名男丁去服徭役抵罪。
官差态度强硬,毫不通融,必须带人走,无论他们怎么塞钱,都不能罢免。
差役原本是要抓老大去的。
可宋老爷子思前想后,老大是泽文的父亲,泽文是宋家唯一有读书天分的苗子,是全家未来的指望,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于是,只得推出宋老二,让他顶了这门徭役。
“唉——!”
宋老爷子抬眼看了看瘫坐在凳子上、一脸灰败的宋泽文,心头又是一阵酸楚,化作一声长叹。
那虎皮是通过林家献了上去的,虽说林家也是转交给了某位更大的贵人,具体是谁他们宋家这种农户根本无从知晓。
但仅仅攀上林家这根高枝,就让宋家受用不尽。
林家是今年科举主考,在杏坛中声望极高。
他们甚至不算搭上了林家,接触的只是林家麾下一个不起眼的小管事而已,对方随口一句话,便让宋泽文进了县里最好的书院读书。
结果,他们今日去求救,却发现林家涉嫌科举舞弊,被查抄府邸。
而靠着林家路子进入书院的宋泽文,自然也受了牵连,直接被书院除了名,赶了回来。
黄小梅抱着仅剩的小儿子,哭得泣不成声:
“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当家的就这么被带走了,也没人拦着!该去服徭役的是他大哥啊,凭什么抓我家的!
兰儿、瑶儿被卖了,如今连当家的也被抓走了,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