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宋瑶便跟着五哥儿一起去上课堂了。
这事儿放在宋瑶身上,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她两辈子加起来,对“读书”二字的认知都停留在话本子和零碎听闻上,如今竟要正儿八经地坐进书房,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消息一出,庆王府上下皆惊。
夏雀、冬青等人面面相觑,差点以为自家主子是不是前几日闷坏了脑子。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还不满三岁的六哥儿刘青,见娘亲和哥哥都要去学堂,唯独落下了自己,顿时觉得被小团体排挤了。
小家伙也不哭闹,只是抱着自己的课本,默默地站在书房门口,用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幽怨地望着里面。
那小模样,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刘靖见状,自是无可无不可。
教一个是教,教三个也是教,干脆大手一挥,将这只最小的也拎了进来。
于是,这日庆王府启蒙课堂,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盛况。
书房内,窗明几净,书墨飘香。
五哥儿刘立身着小小的宝蓝色锦袍,腰背挺得笔直,坐在自己的小书案后,面前摊着课本,一副严阵以待的小大人模样。
六哥儿刘青则被安置在一张稍矮一些的软椅上。只要今日他能全程坚持下来,就算完成任务。
而宋瑶,则被刘靖特意安排坐在了他身旁最近的位置,一张铺着软垫的玫瑰椅上,面前也像模像样地放了一本书。
授课开始,刘靖的声音低沉平稳,讲述着书中的句子,偶尔引申些浅显的典故。
五哥儿听得认真,小脑袋随着父亲的讲解一点一点。
因为进度都是跟着五哥儿来的,六哥儿听起来有些吃力,不过也是像模像样的。
至于宋瑶.......
起初,她倒是兴致勃勃,学着五哥儿的样子,努力挺直腰板,眼睛盯着书本,试图跟上刘靖的节奏。
然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墨香配合着书房里安宁静谧的氛围,以及窗外暖洋洋的日光,如同最有效的催眠曲,让她开始眼皮打架。
她先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接着脑袋越来越沉。
最后干脆手臂一软,整个人伏在了书案上,脸颊贴着微凉的书页,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睡着了!
五哥儿正在被刘靖指点书法,一转头,就看见娘亲睡得正香。
他眨了眨眼,有些无措地看向上首的父王。
刘靖自然也早注意到了身边的动静。
他看着宋瑶毫无防备的睡颜,因熟睡而泛着粉红的脸颊压在书上,将书页都挤得变了形,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五哥儿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刘靖的衣袖,用气音小声道:“父王,你不把娘亲叫醒吗?”他记得父王说过,上课要专心。
刘靖:“.......”
他看着宋瑶那香甜的睡态,一时有些犹豫。
她昨晚确实也累着了,他今日本不想让她来的,想让她多休息一下。
可宋瑶坚持要来,刘靖也只能允许了。
这时,六哥儿刘青看到睡着的娘亲,立刻皱起了眉头,奶声奶气地补充道:“娘亲有起床气,会生气的。”
他顿了顿,想起某些不堪回首的经历,小脸皱成一团,“还有可能会.......恼羞成怒。”
到时候,他们父子三个,怕是都要遭殃。
六少爷小小年纪,看人真准!侍立在一旁的太监李进德在心里默默点赞,深以为然。
侧妃娘娘那起床气,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无差别攻击。
刘靖看着两个儿子如临大敌的模样,又看看身边睡得天昏地暗的宋瑶,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最终,他还是肩负起严师的责任,伸手,轻轻揉了揉宋瑶的脸颊:“瑶儿,醒醒,听课了。”
软软的,手感真好。
“唔.......”宋瑶不满地嘟囔一声,挥开他的手,脑袋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刘靖无法,只得俯身,将她整个人连带着毯子一起捞起,安置在自己宽阔的怀里。
突然的悬空感让宋瑶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不满地哼唧。
刘靖一边继续讲课,一边自然地低下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宋瑶被这温柔的触感惊醒了几分,眨了眨迷蒙的眼,待看清是刘靖,又想起现在是在哪里,勉强支撑着听讲。
然而,好景不长。
不过片刻,那催眠的讲书声再次发挥作用,她的脑袋又开始一点一点,往刘靖怀里滑。
刘靖眼疾手快,在她即将沉入梦乡的前一刻,给她喂了一口凉水。
“!”
宋瑶猛地惊醒,瞪大了眼睛,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不过好在,接下来宋瑶都撑下来了。
往后几天,因为宋瑶不允许某人剧烈运动,也没在课堂上犯过困。
虽然课有很多没听明白,学得很没有两个孩子快,不过知识从脑子里过去,多少还是留下一些痕迹的。
宋瑶对这种情况,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她只是想多懂一些事情,不是想去考状元。
...
日子流水般滑过,转眼便到了盛夏。
京郊那片属于宋瑶名下的庄田,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今日,是玉米和土豆这两种新奇作物第一次收获的日子。
天色刚蒙蒙亮,庄田外围便已是人声鼎沸。
刘靖早有安排,五城兵马指挥司的兵士们身着整齐号服,手持长矛或棍棒,拉起了警戒线,十步一岗,五步一哨。
将核心的收获区域严密地保护起来,维持着围观人群的秩序。
放眼望去,真可谓人山人海,蔚为壮观。
靠近田埂的,是接到消息早早赶来的京城各级官员,和家有田产的大富之商。
他们或穿着官服,或身着锦袍,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着,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片长势异于常物的田地,眼神中充满了审视。
他们身后,跟着不少抱着算盘,捧着纸笔的师爷、管事,准备随时记录第一手数据。
托了六哥儿刘青的福,邬怀真和邬家也来了,并且占据了一个视野绝佳的好位置。
再往外,则是被允许在划定区域观看的平民百姓。
他们扶老携幼,踮着脚尖,伸长脖子,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好奇。
有世代与土地打交道的扛着锄头老农,有牵着孩子的妇人,指着那高高的玉米秆小声惊叹。
更有许多半大的小子在人群缝隙里钻来钻去,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
刘靖的马车仪仗抵达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