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记手刀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落下!
我猛地拧身,用尽最后气力翻滚——“嗤啦!”肩头衣衫被凌厉的掌风划开,皮肤火辣辣地疼,但总算避开了要害。那手刀劈在青石板上,竟发出金石交击的闷响,石屑微溅。
它收回手,歪头看着我,似乎对我还能动弹表示一丝“好奇”。
不能再硬抗!这怪物力大无穷,快如鬼魅!
我连滚带爬地扑向旁边一堆废弃的染布,试图用这些杂物阻碍它。它一步踏出,精准地踩碎我前方一块松动的石板,碎石四射。压迫感如影随形,那双空洞的眼睛始终锁定着我,像是在计算下一次出手的最佳角度。
就在它再次逼近,手指即将触碰到我后颈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恢宏、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嗡鸣陡然响彻天地!
整个京城,不,是整个天地都仿佛为之震颤了一瞬。
踩在我背上的那只脚力道微微一滞。
空中,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变化发生了。原本渐暗的天空,暮色被强行驱散了几分,一种不祥的、血红色的光芒自西方弥漫开来,将云层染得如同浸血。
那颗代表着灾厄、战争、死亡的荧惑星——火星,此刻亮得骇人,赤红如血,它不再移动,死死守住了东方苍龙七宿的心宿之星(心宿二,天蝎座a星),光芒妖异,仿佛一只充血的眼眸凝视着人间。
荧惑守心!
这是史书所载大凶之兆,主天子崩,天下大乱!
街面上残存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变惊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更加绝望的哭喊和骚动。
连我身上那具傀儡,也似乎被这天象吸引,微微抬起头,望向那颗赤红得令人心悸的星辰,它眼中流动的汞银光泽似乎都加快了少许,与那血色星光隐隐呼应。
然而,异变并未结束。
就在血红色的荧惑之光笼罩天宇的同时,东方,本该有一轮清冷明月升起的方向——
出现了第二个月亮!
那不是正常的月轮,而是一轮更大、更朦胧、边缘散发着污浊紫色光晕的“月亮”!它高悬天际,与真正的月亮并排而立,双月同辉,投下的却是冰冷、诡异、令人极度不适的紫白双色光芒,将整个京城照得如同鬼域。
双月同天!
这根本不是任何典籍记载过的星象!这是彻头彻尾的妖异!
“呃……”我身上的傀儡喉咙里发出一阵轻微的、仿佛机簧错乱的咯咯声。它似乎对这异常的天象产生了一丝本不该有的“困惑”,踩住我的力道又松懈了几分。
“天罚!是天罚啊!”远处有人歇斯底里地尖叫。
“末日!是末日到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加剧。
就在这天地剧变、人心崩摧的当口——
“哐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天空,而是来自……皇城方向!
紧接着,是更多杂乱的声音,宫墙内似乎发生了巨大的骚动,隐约传来侍卫奔跑呼喝、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液体汩汩流动的诡异声响?
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腥气,甚至压过了城中弥漫的病气和水银腥味,开始随风扩散开来。
我艰难地侧过头,望向紫禁城的方向。
只见巍峨宫殿的剪影在双月与血星的光芒下扭曲晃动,而那最高的大殿脊梁之上——竟隐隐有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琉璃瓦缝隙蜿蜒流下!
不……不是幻觉!
距离更近的宫门处,有眼尖的侍卫发出了骇绝的尖叫:“血!柱子!宫里的柱子……在冒血!”
紫禁城的梁柱……渗出了鲜血?!
星象大凶,双月凌空,宫柱泣血……这一切,都与那龙脉煞气、与代王府地下的傀儡邪术产生了可怕的共鸣!
“呃啊——!”我身上的傀儡突然发出一声非人的低吼,它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天地的剧变似乎干扰了它体内某种依靠星力或地脉运行的邪法机制!
就是现在!
我趁其痛苦紊乱之际,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拱,终于从它的脚下挣脱出来!不顾一切地朝着与皇城相反的方向,踉跄奔逃。
这一次,它没有立刻追来。它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仰头望着那双月血星的诡异天穹,喉咙里不断发出混乱的咯咯声。
我逃出染坊,混入惊惶奔逃的人群。回头一瞥间,只见那傀儡依然立在原地,但它身上那件华贵的锦袍,在污浊的紫色月光下,似乎隐隐浮现出扭曲的、如同龙脉走向般的暗色纹路,与天空中荧惑的血光隐隐相连。
而紫禁城方向,那股冲天而起的血腥煞气,越来越浓。
深宫之内,今夜注定无眠。
养心殿中,年轻的皇帝猛地推开试图搀扶他的内侍,脸色苍白如纸,手指颤抖地指着殿外诡异的天象,又指向殿内那根同样开始渗出细微血珠、散发着浓重腥气的蟠龙金柱。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钦天监正和几位内阁大臣身上,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变调:
“荧惑守心……双月同天……宫柱泣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告诉朕!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他眼中布满血丝,猛地扫视殿中每一个人。
“龙脉示警,煞气冲天……有人……是不是有人妄图篡改天命?!觊觎朕的江山社稷?!说!”
皇帝的声音在渗血的梁柱间尖利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砸在跪伏于地的臣子们背上。养心殿内,烛火在双月妖光下显得黯淡摇曳,将每个人惊惶扭曲的影子长长拖在地上,如同群魔乱舞。
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一种更深沉的、来自地底的土腥恶臭,几乎令人窒息。那根蟠龙金柱上,暗红的血珠缓慢凝聚、滑落,无声地砸在金砖地上,溅开一小朵一小朵触目惊心的污渍。
“臣……臣万死!”钦天监正伏在地上,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荧惑守心,确乃史书有载之大凶……主……主……”他不敢说出那“天子崩”三字,噎了一下,急忙续道,“然则这双月同天、宫柱泣血……臣翻遍典籍,闻所未闻!此非……此非寻常天象啊陛下!”
“不是天象,那是什么?!”皇帝猛地一拍御案,案上茶盏震得跳起,哐当作响。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血丝密布,年轻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微微扭曲,“难道是朕失德,上天降下这等亘古未有的惩诫吗?!”
“陛下息怒!陛下乃圣明天子,万民敬仰,岂会有失德之处!”内阁首辅慌忙叩首,声音发颤,“此必是……必是妖邪作祟!祸乱宫闱,动摇国本!”
“妖邪?什么样的妖邪能引动双月,能让皇宫流血?!”皇帝厉声质问,目光如刀,刮过每一个臣子的脸,“龙脉!是龙脉出了岔子!朕能感觉到……这地底下……有东西!”他猛地跺了跺脚,仿佛要踩碎那不安的悸动。
“陛下明鉴!”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如意,他微微抬头,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龙脉关乎国运,非人力可轻易动摇。能引动如此异象,绝非寻常妖孽,恐是……熟知地气、精通邪术,且其志非小之辈所为。”
他话语缓慢,却字字诛心,引导着所有人的思绪。
皇帝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他缓缓直起身,扫视着殿外诡异的天穹,血月和紫月的光芒将他苍白的脸映得半明半暗。
“熟知地气……精通邪术……其志非小……”他低声重复着,每一个词都让殿内气氛更冷一分。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西方——代王府所在的方向。
先帝在位时,代王便以贤闻名,朝野颇有声望,甚至一度……若非嫡长有序……
而如今,代王镇守的,正是前朝遗留的那条最重要的龙脉支系!他曾多次奏报,言及龙脉有异动,需加固封印,增派人手……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想来……
还有京中这突如其来的怪病!生鳞畏光,渴水如狂……那症状,那腥气,与古籍中记载的“地龙煞气侵体”何其相似!
煞气源自龙脉,而龙脉……
皇帝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代王……”他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哑,却带着滔天的寒意和怀疑,“他近日……可在府中?可曾有何异动?”
殿内死寂一片。
无人敢答。代王辈分高,权势煊赫,没有确凿证据,谁敢妄言?
曹如意却再次幽幽开口:“回陛下,据东厂零星报来,代王府近日闭门谢客,守卫格外森严,连采买都由特定心腹出入,甚是蹊跷。且……城中疫病初起之时,似有传言,见王府夜半有黑影出入,方向……正是通往西山龙脉主穴之地。”
“黑影?龙脉主穴?”皇帝眼中的疑窦瞬间化为实质的冰寒,“他镇守龙脉,却纵容煞气污染京城水源?他府上戒备森严,却在星象大异之夜有黑影潜行?”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被皇帝的怒火和恐惧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绝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怀疑的答案。
篡改天命!觊觎社稷!
除了镇守龙脉、手握一定兵权、且曾有贤名的皇叔代王,还有谁能做到?还有谁有这般动机和能力?!
“好……好一个皇叔!”皇帝踉跄一步,扶住那仍在渗血的蟠龙柱,手掌瞬间沾满粘腻冰冷的鲜血。他抬起手,看着掌心刺目的红,眼神变得疯狂而决绝。
“曹如意!”
“奴婢在!”
“即刻封锁代王府!没有朕的手谕,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凛冽的杀意,“给朕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他窥伺龙脉、行巫蛊邪术的证据!”
“是!”曹如意眼中闪过一丝得计的锐光,叩首领命。
“还有你们!”皇帝猛地指向殿外那群噤若寒蝉的侍卫统领,“调集京营,封锁西山龙脉各处入口!凡有可疑人等,格杀勿论!”
“遵旨!”
命令一道道发出,带着雷霆之怒和帝国最高统治者的恐惧。
养心殿内,血腥味更浓了。
而没有人注意到,殿外屋檐的阴影里,一只瞳孔中闪烁着微弱汞银色光泽的乌鸦,悄无声息地振翅而起,朝着代王府的方向,融入了那双月同辉的诡异夜空。
消息,总会比兵马更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