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风波像一场席卷而来的瘟疫,孩子们的哭喊、刘院长冰冷的尸体、消失的公文包,还有那辆在7号冷库附近停留了将近四个小时的xc-4387冷链车,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压在陈默肩上,让他喘不过气。
县委大楼里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每个人脚步匆匆,眼神躲闪,无形的压力几乎要挤碎玻璃。
陈默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桌上摊满了混乱的报告、地图和通讯录,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他试图从那团乱麻中理出通往7号冷库真相的线头,却处处碰壁。对手的动作太快、太狠、太干净了!
就在他焦头烂额,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要被这死局逼疯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陈默头也没抬,声音沙哑。
秘书小张探进半个身子,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牛皮纸文件袋,脸上带着一丝困惑:“陈主任,收发室刚送来的,说是给您的急件。没写寄件人,只写了您名字。”
没写寄件人?陈默的神经瞬间绷紧。他放下揉着眉心的手,眼神锐利地盯着那个平平无奇的文件袋:“谁送来的?”
“说是…一个跑腿的小伙子,放下就走了,没看清脸。”小张小心翼翼地把文件袋放在陈默桌上,“看着…不像公函。”
“知道了,放这吧。”陈默挥挥手,小张立刻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默一人,和他桌上那个沉默的文件袋。空气仿佛凝固了。他盯着袋子看了足足一分钟,才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撕开了封口。
牛皮纸袋里没有信纸,没有文件。只有一个用厚厚的防震气泡膜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
陈默一层层剥开气泡膜,当里面的东西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猛地收缩!
是烟斗!
但…不是完整的烟斗!
那是半截!带着烟嘴的那半截!
深褐色的檀木表面布满了使用过的温润光泽,但烟嘴与斗柄的连接处,是参差不齐的、新鲜的断裂茬口!
木刺都还清晰可见!烟嘴上,还残留着熟悉的、深深的牙印!
赵德坤的烟斗!他从不离身的那支刻着“1998.7.22”的檀木烟斗!而且是被硬生生折断的半截!
一股混杂着惊骇、荒谬和强烈不祥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陈默!赵德坤出事了?还是…这是他新的把戏?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拿起这半截断烟斗,入手冰凉沉重。
烟嘴通常是实心的,但这支的烟嘴末端…似乎有些异样?对着灯光仔细看,陈默发现烟嘴顶端那个含嘴的小孔,边缘似乎被某种极其精细的工具扩大过,里面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难道…里面有东西?
陈默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立刻从抽屉里找出一根最细的曲别针,掰直了,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尖端探入那个被扩大的孔洞深处。
指尖传来轻微的阻力,似乎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他极其轻柔地用针尖钩住,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向外拖拽。
出来了!
是一卷极其细小、紧紧缠绕在针尖上的、深褐色的胶卷!不是常见的35mm,而是更老式、更细小的规格,像是间谍相机用的那种!
赵德坤!他把胶卷藏在了自己折断的烟斗烟嘴里!用这种方式送到了他手上!
巨大的疑问和紧迫感让陈默顾不得多想。他立刻驱车前往一个相熟的老照相馆,店主是他父亲的老友,值得信任。
昏暗的暗房里,红色的安全灯下,店主老杨看着那卷细小的胶卷,也吃了一惊。
“这玩意儿…有些年头了。”老杨嘟囔着,戴上老花镜,动作却异常麻利。
他熟练地将胶卷装入特制的冲洗槽,倒入药水。时间在显影液刺鼻的气味中一分一秒流逝。
终于,湿漉漉的胶卷被挂起来晾干。老杨将它小心地放入老式的胶片放大机下,灯光亮起,图像投射在毛玻璃上。
陈默凑近看去。
照片很模糊,像是隔着毛玻璃拍的,光线也不好。但能辨认出,拍摄的是几张摊开的、打印在A4纸上的凭证单子。单子上印着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据。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凑得更近,眼睛几乎要贴到毛玻璃上,逐行逐字地辨认那些模糊的字迹:
付款方:宏远贸易有限公司
收款方:远东艺术品拍卖行(Far East Art Auction house)
金额:USd 2,800,000.00
日期:2023年11月15日
备注:拍品保证金(清乾隆粉彩九桃天球瓶)
付款方:宏远贸易有限公司
收款方:远东艺术品拍卖行
金额:USd 1,500,000.00
日期:2024年1月7日
备注:佣金及税费
付款方:宏远贸易有限公司
收款方:远东艺术品拍卖行
金额:USd 3,200,000.00
日期:2024年3月22日
备注:拍品结算款(明宣德青花缠枝莲纹梅瓶)
…… 后面还有几张类似的,金额都在百万美元以上!
宏远贸易?陈默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他立刻用手机在工商系统里快速查询——查无此公司!典型的空壳公司!
远东艺术品拍卖行?听起来高大上,但结合空壳公司和动辄数百万美元的流水,这几乎就是教科书级的洗钱通道!把黑钱伪装成艺术品交易!
是谁?谁在洗钱?
陈默的目光如同烧红的探针,死死钉在凭证单的落款处,那里需要授权签字的地方。
没有签名!
只有一个用黑色签字笔随手画下的标记!
那标记…极其简单,却又无比刺眼——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里面画着五条短竖线,像是代表五根手指头。
但是!这个“手印”标记,只有四根竖线是完整的!代表小指的那根线,只画了短短一截,就突兀地断掉了!旁边还点着一个醒目的墨点,像是故意留下的污渍!
“轰!”
陈默的脑子像被炸开!这个标记!这个故意少画一根手指头、旁边还点个墨点的标记!他死也不会认错!
这是赵德坤特有的“画押”习惯!是他身份的一种隐秘标识!以前在一些非正式的内部文件上,他就喜欢这样画,用来代替签名,还半开玩笑地说这是他的“断指印”!那个墨点,更是他独有的、防止伪造的小伎俩!
刘昌明!这几笔巨额洗钱款,是刘昌明操作的!
而赵德坤,不知通过什么方式,拿到了这些凭证的照片,并在他自己可能遭遇不测(烟斗都断了!)之前,用这种极端隐秘的方式,送到了他陈默手上!
冷汗瞬间浸透了陈默的后背!他捏着那卷刚刚冲洗出来、还带着药水味的胶卷,指尖冰凉,手心却全是粘腻的冷汗。
赵德坤…他这是在干什么?递刀?把他掌握的、足以扳倒刘昌明的致命证据,递到自己这个死对头手上?
还是…这本身就是另一个更危险、更致命的陷阱?一个引他踏入更血腥漩涡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