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从周慕云胃里取出的、沾着冰冷胃液和死亡气息的金钥匙,躺在陈默掌心里,像一枚来自地狱的烙印,沉甸甸地灼烧着他的神经。
钥匙柄上繁复而陌生的花纹,如同扭曲的诅咒符文,奇特的齿痕更像是一道无解的谜题。周慕云宁愿粉身碎骨也要守住它,它所开启的,绝不会是寻常的金银财宝,必然是直指核心、足以让幕后黑手万劫不复的终极秘密!
陈默的眼神锐利如鹰,他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冰冷坚硬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和敌人的凶残。目标明确——侨商会总部!周慕云的老巢!
侨商会那栋金碧辉煌的大楼已被联合调查组彻底封锁、控制。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肃杀的气氛,每一个角落都被仔细搜查。
陈默带着技术开锁专家和证物组的精干警员,直奔大楼的核心区域——位于地下二层的、号称固若金汤的商会核心保险库。
沉重的合金库门在授权下缓缓开启,露出里面一排排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保险柜墙。空气中弥漫着纸张、油墨和金属混合的冷冽气味。
技术专家立刻上前,用那把金钥匙逐一尝试开启那些标注着最高密级的保险柜。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库房里格外清晰。
一个,两个,三个……锁芯纹丝不动。钥匙与锁孔的不匹配带来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每一次尝试都像在敲击着陈默紧绷的心弦。
希望似乎在一点点流逝。难道判断错了?周慕云用命守护的钥匙,开启的并非这里?
就在失望的阴霾开始弥漫时,陈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保险库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区域。那里没有保险柜,只设有一个小小的神龛。
神龛里供奉着一尊半米多高的鎏金财神像,满面红光,手托金元宝,在库房惨白的灯光下,笑容显得格外诡异和讽刺。周慕云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窃国自肥的蛀虫,竟也拜财神?强烈的讽刺感让陈默心中一动。
他快步走到神龛前,蹲下身,仔细审视。财神像的底座是厚重的实心木,刷着深红的漆,看起来并无异样。他伸出手指,沿着底座边缘一寸寸地敲击、按压。
当指尖移动到财神像左脚踩着的金元宝下方时,指腹传来的触感微微一空!声音也与其他部位的沉闷不同,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回响!有夹层!
“这里!”陈默低喝一声。技术专家立刻上前,用强光手电照射,并用精巧的工具沿着那细微的缝隙探查。
果然!在元宝底部与底座连接的阴影处,有一个几乎与木质纹理融为一体的、极其隐蔽的锁孔!那锁孔的形状,与金钥匙柄末端的奇特花纹轮廓隐隐呼应!
专家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把金钥匙,屏住呼吸,将钥匙柄末端那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部分,对准锁孔,轻轻插入。严丝合缝!
钥匙柄末端的图腾花纹,完美地嵌入了锁孔边缘的凹槽!他手腕轻轻一旋——咔哒!一声清脆悦耳、如同解开古老咒语般的机括弹响,从厚重的木座内部传来!
暗格弹开了!就在财神像左脚踩着的金元宝正下方!那暗格不大,只有巴掌大小,深约寸许。里面没有预想中的金砖、珠宝或者存折。
只有一沓纸!一沓用粗糙的、早已泛黄发脆、边缘卷曲磨损的旧信纸!纸张被小心翼翼地折叠着,但透过纸背,依然能看到密密麻麻、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印上去的暗红色印记!
陈默的心猛地一紧!他戴上白手套,极其小心地、如同捧起易碎的琉璃般,将那沓纸取了出来。在保险库惨白的灯光下,他屏住呼吸,一层层地、无比轻柔地将那沓泛黄发脆的纸张展开。
展现在眼前的景象,让在场所有经验丰富的警员都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纸页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暗红色的、清晰无比的手指印!每一个指印都带着指纹的清晰纹路,深深浸入粗糙的纸纤维里!
那颜色,不是印泥的鲜红,而是干涸的、凝固的、如同陈年血迹般的暗红!无数个这样的指印,重重叠叠,布满了纸张的每一寸空隙!
它们无声地排列着,像一片片枯死的枫叶,更像是一只只从地狱里伸出的、控诉的手!在这些触目惊心的指印下方,是用蓝黑色墨水、以极其粗糙甚至歪斜的笔迹书写的文字,字字泣血:
【血泪控诉书!】
【红星陶瓷厂全体受害工人泣血上告!】
【厂领导勾结贪官,罔顾人命!为省蝇头小利,将剧毒钍矿渣偷埋厂区地下!致我工友兄弟多人中毒惨死!】
【更丧尽天良!克扣抚恤!伪造死因!威逼家属噤声!】
【我等苟延残喘,生不如死!今以血为墨,以指为印!泣血告天!告地!告官!】
【求青天大老爷做主!严惩凶手!还我血债!还我公道!】
【若有不测,此血书即为铁证!苍天可鉴!鬼神共诛!】
文字的下方,是长长的一列签名和对应的鲜红指印!每一个名字,都仿佛带着无尽的冤屈和悲愤,在泛黄的纸页上无声地呐喊!
然而!就在这份浸透了血泪、凝聚着无数冤魂最后希望的血书最上方——那本该是领头人签名、凝聚着最大勇气和担当的位置——却被人用极其粗暴、残忍的方式,硬生生剜掉了一大块!
纸张被利器(很可能是锋利的匕首)生生挖出了一个不规则的、拳头大小的破洞!破洞边缘参差不齐,纸张纤维被暴力撕裂,甚至还残留着几点早已干涸发黑、如同墨点般的暗红色血渍!
仿佛在剜掉这个名字时,纸张也饮下了签名者的鲜血!那个带领大家按下血手印、写下这惊天控诉的灵魂人物,他的名字、他的指印,连同他所代表的那份最沉重的勇气,就这样被彻底抹去,只留下一个刺眼、空洞、散发着血腥和绝望的黑暗窟窿!
陈默的心脏,在看到那个巨大破洞的瞬间,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和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颤抖着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了那半枚一直珍藏着的、染着父亲陈年血迹的陶瓷厂工徽!
工徽被烈火熏得乌黑,边缘扭曲变形,但上面那行凸起的、冰冷的数字编号,在保险库惨白的灯光下,如同地狱之火灼烧出的烙印,清晰得刺眼:
0079!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血书上那个巨大的、边缘残留着黑褐色血渍的破洞上!一个疯狂而笃定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所有的困惑和迷雾!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半枚工徽的边缘,缓缓地、试探性地靠近那个破洞的边缘……
严丝合缝!
工徽边缘那被烈火熔蚀的、不规则的轮廓,竟然与血书破洞边缘参差不齐的撕裂痕迹,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仿佛这块缺失的、被暴力剜去的部分,原本就属于这枚工徽!而工徽上那冰冷的“0079”,恰好填补了血书领头人位置那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爹……!”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无尽悲怆和恍然的嘶吼,从陈默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
他的父亲陈卫国!那个编号0079的烈士!他不仅仅是被走私犯杀害!他更是当年陶瓷厂里,顶着滔天压力,带领着那些被剧毒折磨、濒临死亡的工友们,按下血手印,写下这惊天泣血控诉书的领头人!
是这血书上,那个被幕后黑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须用最残忍的方式从历史中彻底抹去的名字!他父亲左肩深处取出的老式警服碎片,那贯穿父子二人的枪伤……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被无形之手穿起的珍珠,连成了一条染血的、贯穿时空的锁链!
冰冷的工徽填补了纸页的破洞,也填补了历史最黑暗的一角。父亲陈卫国高大而模糊的身影,在陈默剧烈翻腾的心海中,终于清晰地、顶天立地地矗立起来。
他不是罪人,他是点燃黑暗火炬、带领绝望者发出最后呐喊的英雄!而那个剜掉他名字、欲将他彻底抹杀的黑手,其滔天罪行和令人发指的凶残,已然昭然若揭!
陈默的手指死死按在工徽和血书破洞的接缝处,指尖感受到的,是纸张的脆弱,是金属的冰冷,更是跨越了三十年时空、依旧滚烫如岩浆的——父辈的血性与不屈的冤魂!清算的血幕,终于被这枚染血的工徽,彻底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