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设备捐赠协议被匿名举报的余波尚未平息,那纸带着红色嘲讽的复印件像一片阴云,牢牢笼罩在陈默的办公室上空。
他正竭力稳住心神,试图厘清对手的意图和下一步可能发起的攻击,办公室的门却再次被不客气地推开,连基本的敲门礼节都省去了。
苏玫站在门口。她今天穿了一件剪裁贴身的羊绒衫,下意识地微微挺着腰腹,尽管那里平坦如初,没有任何怀孕的迹象。
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风情或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和冰冷,眼神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匕首,直直刺向坐在办公桌后的陈默。
她反手关上门,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到办公桌前,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一张折叠的纸“啪”一声拍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力道之大,震得旁边的笔筒都晃了一下。
“陈默,”她的声音又冷又硬,每个字都像冰碴子,“看看这个。我怀了你的种。”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巨石砸中。他抬起头,对上苏玫那双毫不退缩、甚至带着一丝疯狂和恨意的眼睛,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孩子?他的?怎么可能?!
“你胡说八道什么!”陈默压低声音,怒火和荒谬感同时涌上心头,“苏玫,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玩?”苏玫嗤笑一声,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只有满满的嘲讽和威胁,“陈大主任,你觉得我拿这种事跟你玩?”她用手指重重地点了点那张纸,“白纸黑字,市妇幼保健院出的孕检报告,hcG值,孕周,清清楚楚!你想赖账?”
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锁定陈默:“我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立刻、马上跟我去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给我,给你儿子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以后咱们是一家人,关起门来怎么都好说。”
“第二,”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尖利,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你要是敢不认,敢说一个‘不’字,我现在就拿着这张纸,先去你顶头领导的办公室,再去省报找你的老相好林夏!
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个刚刚提拔、道貌岸然的市纪委大主任,是个什么始乱终弃、搞大女人肚子还不认账的衣冠禽兽!我看你这身官皮还穿不穿得住!”
赤裸裸的威胁,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切割着陈默的神经。他死死盯着苏玫,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演戏的痕迹。但她的眼神里只有疯狂的坚决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恨意,看起来不似作伪。
巨大的压力和混乱让陈默的心脏狂跳,太阳穴突突地疼。他强压下立刻将她轰出去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他伸出手,手指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拿起了桌上那张所谓的孕检报告。
报告是标准的医院格式,项目、数据、参考值一应俱全。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医学术语和数字,最后落在了报告最下方——那里,盖着医院的红色公章。
“东州市妇幼保健院 检验专用章”
红色的印泥,清晰的环形字体。当他的目光聚焦在那公章的边缘,仔细辨认那圈细小得几乎容易被忽略的备案编号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串数字……那串组合方式……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腥气的记忆碎片猛地轰进他的脑海!他父亲陈卫国那份被认定为“意外”的死亡证明!
他当年反复查看、心中存疑却苦无证据的那份文件!上面盖着的,正是东州市妇幼保健院的公章!而他对那枚公章的编号,印象极其深刻,因为其组合方式很特殊,尾数是“0097”!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眼前这张孕检报告的公章编号上——
东医妇检备字第0097号
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轰——!!!
一股极其强烈的寒意,如同高压电流,瞬间从陈默的脚底板猛冲上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在刹那间冻结!头皮阵阵发麻,耳边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嗡鸣!
东州市妇幼保健院!0097号公章!这枚公章,当年可以被赵德坤之流用来伪造他父亲的死亡证明,今天,为什么不能用来伪造一份假的孕检报告?!
赵德坤!那个阴魂不散、擅长制造各种“意外”和“证据”的恶魔!伪造现场、伪造签名、伪造公章……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伪造一份孕检报告,再盖上个假的(或者通过内部手段违规使用的)公章,算个屁?!
苏玫这突如其来的“怀孕”逼宫,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是她被刘昌明死后留下的权力真空逼急了,狗急跳墙?
还是她根本就和赵德坤(或者他代表的势力)又搭上了线,联手给自己挖的一个新坑?
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套上婚姻的枷锁,彻底控制他,或者,在他拒绝时,用“生活作风”这个最恶毒也最有效的武器,彻底毁掉他刚刚得到的一切!
陈默感觉脖子上那根无形的绳索,在这一刻又被猛地抽紧了一圈!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前有捐赠协议举报,后有孕检报告逼宫,对手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阴毒而精准,几乎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缓缓放下那张轻飘飘却重如泰山的纸,抬起头,重新看向苏玫。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冰冷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翻涌的怒火和彻骨的寒意。
他没有爆发,没有指责,只是用一种极其缓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的语气,轻轻地问:
“市妇幼保健院?0097号公章?苏玫,你这报告……找谁开的?费用……不便宜吧?”
苏玫脸上的疯狂和决绝,在听到“0097”这个编号和那句意有所指的“费用”时,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慌乱,虽然瞬间就被更深的蛮横所掩盖,但如何能逃过陈默此刻锐利如鹰隼的目光?
“你什么意思?!”她尖声反驳,色厉内荏,“你怀疑报告是假的?陈默,你还是不是人?!”
陈默不再看她,将那份报告轻轻推回到她面前,声音冷得掉冰渣:“孩子?我的?等你真的生下来,做了亲子鉴定,再来跟我谈名分。现在,拿着你的东西,出去。”
他的冷静和直接点破,反而让苏玫有些措手不及。她僵在原地,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似乎没料到陈默竟然如此强硬且一下子就戳中了要害。她死死盯着陈默,眼神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股更深的怨毒。
“好!陈默!你好得很!”她抓起那张报告,狠狠地揉成一团,攥在手心,“你别后悔!”
说完,她猛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摔门而去。
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但空气中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力。陈默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知道,苏玫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场围绕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孩子”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那个“0097”的公章编号,像一把钥匙,不仅指向眼前的骗局,更隐隐指向了父亲死亡的更深黑幕。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不断塌陷的流沙中心,四周的陷阱,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