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龟兹大寺经堂的木门已缓缓推开。清玄道长身着月白道袍,手持拂尘立于阶下,目光透过雕花窗棂,望向堂内围坐的僧侣——案上并置的中原刻本与梵文经卷泛着柔光,“涅盘”二字在晨光中若隐若现,昨日那场关于教义的辩论余温未散,今日的探讨又将启幕。
“道长是来旁听经辩的?”沈砚秋牵着马从驿站走来,见他驻足,便笑着上前。她刚安排完商队的丝绸装车,本想回驿站整理贸易清单,却被经堂内的肃穆氛围吸引。
清玄道长颔首,拂尘轻扫袖角:“昨日听闻佛友们为‘涅盘’释义辩得热烈,今日特来听听。道家虽不重‘涅盘’,却也讲‘逍遥’‘长生’,或许能从旁得些启发。”
两人正说着,顾长风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药箱上还沾着些许草药碎屑:“可算赶上了!昨日给寺里老方丈诊脉时,他说今日要深入辩‘涅盘’与‘现世’的关联,我特意把上午的诊治往后推了推,想来听听这跨越文化的探讨。”
三人并肩走进经堂,选了角落的空席坐下。堂内,温景然正手持经卷,轻声诵读:“‘涅盘者,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中原刻本侧重精神超脱,可龟兹梵本却强调‘断轮回、离尘俗’,诸位师兄以为,‘现世修行’与‘涅盘境界’,究竟是因果相连,还是泾渭分明?”
龟兹僧侣达摩多罗立刻起身:“温师兄,依我之见,二者是因果。现世修行如播撒种子,唯有断恶行善、斩断烦恼,才能在来世脱离轮回,抵达涅盘。若轻视现世修行,涅盘便成了空中楼阁。”
“可中原佛教更讲‘当下即涅盘’,”中原僧生李修远反驳,“《金刚经》有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若能在现世做到心无执念、善念常存,即便身处尘俗,亦是涅盘之境。何必执着于‘来世’?”
堂内再次陷入争论,双方各执己见,却始终保持着平和。清玄道长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拂尘穗子,忽然轻咳一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诸位佛友,”他缓缓起身,拂尘轻拱,“贫道不才,虽不懂佛法精妙,却想从道家视角说几句浅见。道家讲‘道法自然’,认为‘长生’非刻意追求,而是顺应本心、与天地相融的结果。这与佛友们说的‘涅盘’,倒有几分相通——无论是‘现世即涅盘’还是‘来世达涅盘’,核心不都是‘放下执念、向善而行’吗?”
此言一出,经堂内瞬间安静。温景然眼中闪过光亮,连忙追问:“道长所言极是!还请道长细说,道家如何看待‘执念’与‘超脱’?”
清玄道长走到案前,指着经卷上的“涅盘”二字:“道家讲‘无为’,并非什么都不做,而是不执着于‘结果’。就像戈壁上的草木,不执着于何时开花、何时结果,只顺应四季生长,反倒能岁岁枯荣、生生不息。佛友们说的‘涅盘’,若不执着于‘现世’或‘来世’的形式,只守着‘善’的本心修行,或许便是真正的超脱。”
他顿了顿,又道:“比如牧民放羊,不执着于每日多放几只、多收几斤羊毛,只用心照料、不违时令,便是顺应自然;佛友修行,不执着于‘涅盘’是在现世还是来世,只在每日言行中守善念、断烦恼,便是贴近真谛。道家与佛家,虽说法不同,却都在教人参透‘放下’二字。”
堂内僧侣们纷纷点头,达摩多罗若有所思:“道长说得对!我们执着于‘来世涅盘’,反倒忽略了现世修行的意义;中原佛友执着于‘现世涅盘’,又或许轻视了轮回的警示。若能像道家说的‘不执于形’,只重‘本心’,‘涅盘’的释义便不分彼此了。”
温景然更是豁然开朗,提笔在记录册上补充:“道家‘无为’与佛家‘涅盘’,皆重‘心’而轻‘形’。现世修行是‘因’,涅盘境界是‘果’,二者本就一体,无需割裂。”
沈砚秋坐在角落,看着这跨越佛道的思想交融,心中满是感慨。她转头对顾长风说:“真没想到,一场佛经辩论,竟能引来道家的独到见解。这便是文化交流的魅力吧——不同的信仰碰撞,非但不会产生冲突,反倒能相互启发,让真理更明晰。”
顾长风点头,目光落在清玄道长身上:“道长用‘牧民放羊’作比,既通俗又透彻,比单纯的教义讲解更易让人理解。往后我们与西域文化交流,或许都该用这种‘借俗说理’的方式,少些晦涩理论,多些生活实例。”
经堂内的探讨仍在继续,却已从“分歧辩论”转为“融合思考”。清玄道长时不时从道家视角补充见解,僧侣们则结合佛法要义,将“涅盘”“无为”“现世”“来世”的关联一一梳理,案上的记录册渐渐写满,字里行间满是跨信仰交流的智慧。
夕阳西下时,经辩终了。温景然将补充完整的记录册递给鸠摩罗什住持,住持翻看片刻,眼中满是赞叹:“今日不仅辩明了‘涅盘’要义,更得了道家的珍贵见解。这份记录,当为中原与西域、佛教与道教交流的典范。”
众人走出经堂,暮色已染遍龟兹城。清玄道长与温景然并肩而行,不时低声探讨佛道思想的共通之处;沈砚秋与顾长风则走在后面,商议着如何将今日的交流经验,运用到后续的贸易与医术传播中。
驼铃轻响,经声渐远,道袍与僧衣的身影在暮色中交叠。这场佛道交融的经辩,不仅为“涅盘”释义添了新解,更在丝路文化交流的画卷上,添了一笔跨越信仰的温暖色彩——不同的道路,终能因“善”与“理解”,汇聚向同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