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白光灯管嗡嗡作响,刺得人眼睛发疼。
林默坐在硬邦邦的金属椅子上,感觉像是被剥光了扔在手术台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不适。对面的两个龙组调查员,面孔像是用尺子画出来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程序化的冰冷。
同样的问题,翻来覆去,换了各种角度问。
为什么去观测站?
怎么知道那里的?
那个女的是谁?
跟织网者什么关系?
《往世书》还知道什么?
每一个问题都像锤子,一下下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只能机械地回答,半真半假,能含糊就含糊。提到潜入动机,只说是接了“忘”的委托,追踪《往世书》的线索,意外发现了那个女性被囚禁,出于“人道主义”救援。
绝口不提乌鸦社的照片和地址,不提那莫名的心悸和熟悉感,更不提时间双生子和镜子破碎的骇人猜测。
他知道,这些话一旦说出去,等待他们的绝不是什么奖励,而是更严酷的审查和永无尽头的囚禁。
脑子因为透支和紧张而阵阵抽痛,他得集中全部精力才能确保自己的说辞没有明显漏洞。旁边的房间里,林晓和苏婉肯定也在经历同样的煎熬。想到林晓的状态,他的心就揪得更紧。
审问持续了不知道多久,时间在这间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里失去了意义。
就在他感觉快要撑不住,舌头都快打结的时候,审问室的门开了。
另一个穿着龙组制服的人走进来,俯身在主审调查员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主审调查员的目光在林默身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一种权衡和审视。
他合上了面前的记录本。
“林默,你们的口供基本一致。但目前缺乏直接证据证明你们与织网者有更深层次勾结。”
调查员的声音平板无波。
“鉴于你们此次行动客观上破坏了织网者的一处重要据点,且苏婉女士的家族提供了部分……担保。”
林默心里一动。苏婉?她居然还能动用家族关系?在这种时候?
“经上级研究决定,暂时允许你们返回原住所。”
调查员的话让林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放他们走?
“但是,”调查员的话锋一转,冷硬如铁,“你们必须随时配合后续调查,未经允许,严禁离开本市。我们会定期核查。一旦发现有任何违规行为或隐瞒,后果自负。”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默。
“记住,你们仍在监管之下。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走出那栋压抑的龙组临时据点大楼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冷风一吹,林默才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苏婉搀扶着几乎走不动路的林晓等在外面,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商务车停在一旁,那个昏迷的女人被安放在后座。
三人都没说话,一种劫后余生却又前途未卜的沉重感压在每个人心头。
车子无声地将他们送回了万事屋楼下。
看着那熟悉的、略显破旧的楼门,林默竟然生出一种极不真实的恍惚感。短短几天,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把依旧昏迷的女人从车里搬出来,扶着手脚发软的林晓,跟踉跄跄地回到万事屋。
砰。
关上门的瞬间,仿佛才把外面那些冰冷的视线和压力暂时隔绝在外。
万事屋里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甚至桌上还放着忘之前留下的几件“小玩意儿”,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一种物是人非的酸楚猛地涌上鼻尖。
安全了?
暂时吧。
但看着这间熟悉的小屋,再看看地上临时安置的、呼吸微弱的陌生女人,一种新的、更具体的焦虑迅速取代了刚才的庆幸。
这地方太小了。
以前就他们兄妹俩,加上偶尔来的苏婉,还算凑合。
现在多了个完全失去意识、需要照顾的病人,怎么住?
把她放哪儿?沙发就那么点大。
吃喝拉撒怎么办?谁来看护?
龙组虽然放他们回来了,但“随时配合调查”和“严禁离城”就像两根无形的绳子,牢牢套在脖子上。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这破地方,根本藏不住秘密,更别说藏一个大活人了。
“先……先让她睡我床上吧。”林晓虚弱地开口,指了指里间自己那张小床。
林默点点头,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
两人费力地把女人抬进里间,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她依旧昏迷着,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苏婉瘫在客厅的旧沙发里,眼神发直,显然还没从连番的惊吓和审问中缓过神来。
林默靠在门框上,看着床上那张苍白的脸,又看看这挤得快要转不开身的小屋,心里乱成一团麻。
龙组的暂时放手,更像是一种缓刑。
观测站里的经历,女人破碎的呓语,织网者的阴谋,乌鸦社的算计,龙组的监控……所有的一切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原本只是想找回记忆,查清真相,却发现自己早已深陷在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中心,被各方势力推着走,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现在,还多了这么一个沉重的“负担”。
接下来该怎么办?
守着她,等她醒来?她还能醒过来吗?就算醒了,又能记得什么?
龙组下次来“调查”,又该怎么应付?
他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比之前更厉害。
未来像这窗外的夜色一样,浓得化不开,看不到一点光亮。
唯一确定的,就是他们被困在了这间小小的万事屋里,带着一个沉重的秘密,和一个不知是希望还是更大麻烦的昏迷者。
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