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衍留下的口诀晦涩难懂,像天书一样。但事到如今,硬着头皮也得上。接下来的几天,地下室变成了一个临时训练场,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
第一次尝试,选在了午夜。沙漏的能量波动最清晰的时候。
时砂盘膝坐在中间,双手捧着那个金色沙漏,闭着眼,努力按照口诀调动体内那点微弱又不稳定的时间力量。林晓紧挨着她坐下,双手轻轻覆在时砂的手背上,闭着眼,全力感知着她的情绪波动,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一样,传递着平和与引导。
林默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精神高度集中。他的任务最抽象,也最要命——要在修复过程开始的瞬间,设定一个维持“能量流稳定”的“因”。这感觉就像要让一辆狂奔的野马自己保持平衡,还不能用力过猛,否则可能适得其反。
“开始。”时砂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她手中的沙漏光芒微亮,金色的流沙旋转加速。一股无形的力量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指向空气中某个看不见的“点”——那是凌衍已经定位好的、博物馆雕像裂痕在此处空间的一个微小“投影”。
林默立刻发动异能,意念死死锁住那股被时砂引导出的、纤细如丝的时间能量流。
“因”:此能量流在接下来三十秒内,保持频率振幅稳定!
嗡……
能量流微微一颤,似乎真的变得温顺了一些,但依旧像绷紧的琴弦,随时可能断裂或失控。
时砂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林默能“感觉”到,她正试图将一段正确的“历史影像”——那尊雕像本该持有的长矛形态,如同精准的画笔,一点点覆盖掉那个被锚定的“错误”(握书的影像)。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需要对时间能量有超乎寻常的精细操控。时砂的力量就像生锈的工具,动作笨拙而艰难。
林晓的脸色也越来越白,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时砂意识深处的紧张、吃力,以及一丝……越来越强烈的波动。那不是情绪,更像是被触动的、尘封的记忆之湖开始荡漾。
“坚持住……就快好了……”林晓低声鼓励,自己的声音却也有些发虚。
突然,时砂的身体猛地一震!
就在她的力量触碰到那段被扭曲的历史节点深处时,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巨大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水,汹涌地冲入她的脑海!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捧着沙漏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眼前的景象变了。
不再是昏暗的地下室。
她看到了……自己。
穿着样式古朴、带着奇异纹路的制服(时序会观测员服饰?),在一个充满柔和光线的巨大圆形大厅里,和许多同样年轻的面孔一起,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位面容严肃的老者讲解如何感知时间的“涟漪”。
画面一闪。
她又看到了几个亲密的同伴,在一条流淌着银色光晕的奇异河流(时间支流?)岸边,互相鼓励,练习着引导时间的技巧,笑声清脆。其中一个笑容爽朗的短发女孩,亲昵地搂着她的肩膀……
温暖、充实、带着使命感的日子……
但紧接着,画面陡然变得阴暗、血腥!
刺耳的警报!建筑物的剧烈摇晃!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快走!保护见习生!”熟悉的同伴在怒吼,将她用力推开。
她回头,看到那个短发女孩被几道黑影缠住,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发出凄厉的惨叫,最终化作了光点消散……
到处都是战斗的光焰和破碎的时空裂缝。她自己在混乱中奔逃,背后是追逐的、带着蛛网标记的黑影……最后是脑后一阵剧痛,眼前一黑……
记忆的闸门被彻底冲垮!
时序会的训练、同伴的笑脸、惨烈的袭击、被俘的痛苦……无数画面、声音、情感碎片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不……不要……阿雅……!”时砂无意识地哭喊出声,眼泪汹涌而出,身体蜷缩起来,手中的沙漏光芒剧烈闪烁,眼看就要失控!
“哥!她的记忆……好多好多……炸开了!”林晓也被这股庞大的记忆洪流冲击得脸色煞白,几乎稳不住自己的情绪引导。
林默心头巨震!他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晓晓!稳住她!”他低吼一声,将全部精神力压上,死死维持着那条即将崩溃的能量流的“稳定”因!
“因”的存在像一道脆弱的堤坝,勉强挡住了记忆洪流对修复过程的直接冲击。
时砂在极度的痛苦中挣扎着,但那段关于正确历史影像的引导,似乎已经成了她潜意识的本能。在记忆碎片的风暴中,那支长矛的影像顽强地、一点点地覆盖了书卷的痕迹。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被修正归位的震颤传来。
空气中那种微妙的违和感消失了。
沙漏的光芒渐渐平息,流沙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修复……成功了?
林默脱力般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头疼欲裂。
林晓也虚脱地坐倒在地。
而时砂,则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起,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回荡,充满了失去同伴的巨大悲伤和恐惧。
她不再是那个空茫的失忆者。
她想起来了。
关于时序会,关于使命,关于那场导致她流落被俘的惨烈袭击。
代价是巨大的痛苦,但一个更完整、更清晰的时砂,似乎正在从废墟中站起。
林默看着她颤抖的背影,心情复杂。
修复了一个小小的裂痕,却唤醒了一段沉重的过去。
前方的路,似乎因为这份苏醒的记忆,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