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门在身后合拢,将外面所有的厮杀和警报声瞬间隔绝。
死寂。
只剩下三人粗重得吓人的喘息声,还有心脏咚咚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的动静。
林默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是怕,是脱力,精神力和体力都快榨干了,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林晓直接瘫在旁边,蜷缩着,小脸白得透明,鼻血流到了下巴,呼吸又轻又急,眼看就要晕过去。
苏婉也好不到哪去,靠着墙软倒在地,抱着那个彻底报废的平板,眼神发直,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暂时安全了……
林默脑子里嗡嗡响,闪过这个念头,但心脏还是揪得紧紧的,一点都没放松。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看向这个他们拼了命、差点把命都搭上才闯进来的地方。
只一眼,他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瞬间僵住,血液都好像冻住了。
幽蓝的冷光笼罩着这个不算太大的实验室。
正中央,赫然又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玻璃培养皿!
比之前陷阱房间里那个空的看着更精密,更森冷。
里面同样灌满了那种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粘稠得令人不适的幽绿色液体。
而液体中……
悬浮着一个赤裸的、苍白的女性。
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无数粗细不一的管子,像恶毒的藤蔓,缠绕着她的身体,刺入她的皮肤,连接着血管,甚至脊柱。有些在输入不知名的液体,有些则在抽取着什么,管壁内偶尔有细微的光点流过。
她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像失去生机的蝶翼,覆盖着眼睑。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依稀能看出姣好的轮廓。
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声息,像个被精心制作的人偶。
林默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闷又疼。
那股莫名的、强烈的熟悉感和心悸,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比看照片时强烈一百倍,冲得他头晕目眩。
他认识她!
一定认识!
可该死的!就是想不起来!脑子里关于她的部分,像是被橡皮擦狠狠擦过,只留下一片空白和磨得人生疼的粗糙痕迹!
乌鸦社……你们他妈到底拿走了什么!
“就是她……”林晓虚弱的声音带着哭腔,挣扎着抬起头,看到培养皿里的景象,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就是这种感觉……好痛苦……好绝望……”
苏婉也看到了,吓得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显然被这活体实验般的场景冲击得不轻。
“快!把她弄出来!”林默猛地回过神,连滚带爬地扑到培养皿基座那些复杂的控制仪器前。
屏幕上跳动着无数看不懂的数据和曲线。
管子上闪烁着不同颜色的指示灯。
哪个是维持生命的?哪个是抽取能量的?哪个是强拆会要命的?
根本分不清!
“苏婉!看看哪个能关掉!快!”林默急得眼睛都红了,对着那些按钮和屏幕束手无策。
苏婉手脚并用地爬过来,看着那堆天书一样的界面,脸色更白了。
“我……我不懂这个……系统架构完全没见过……乱按会出事的!”
“总不能看着她就这么泡在里面!”林默低吼,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盯着那些管子,又看看液体中那张苍白安静的脸。
拼了!
他集中起最后那点快要枯竭的精神力,不再去试图理解复杂的系统,而是用最笨、最直接的方法——感知!
哪根管子传递的能量波动最冰冷,最像是维持基本生命特征的?
哪根管子散发的波动最贪婪,最像是在抽取掠夺?
“这根……还有这根……”他手指颤抖地指向连接在女性胸口和太阳穴附近的几根主要管子,它们散发的能量感觉相对平稳温和,“试着……切断它们看看!”
他不敢用异能,怕微小的设定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苏婉咬咬牙,从工具包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激光切割笔。
“按住接口附近!我怕有压力反馈或者喷溅!”
林默赶紧用手死死按住管子靠近培养皿壁的连接处。
滋滋——
细微的激光划过,特殊的复合材料被烧断。
噗嗤一声,一股透明的营养液从断口处喷了出来,溅了林默一手。
几乎同时,培养皿内幽绿色的液体水平面开始缓缓下降。
那些缠绕的管子失去了压力,软塌塌地垂落下来。
随着液体排空,那个女性的身体失去了浮力,软软地向前倾倒。
林默赶紧隔着玻璃伸手进去,小心翼翼地托住她冰冷滑腻的身体,将她慢慢从那些垂落的管子中解脱出来,抱了出来。
轻。
轻得吓人,仿佛只剩下骨头和一层皮。
身体冰冷得不像活人,皮肤因为长期浸泡显得有些皱缩苍白。
林默脱下自己那件脏兮兮的外套,胡乱裹在她身上,把她平放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依旧毫无反应,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她……她不会……”苏婉声音发颤。
“不会的!”林默打断她,手指有些发抖地探到她颈侧。
指尖传来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搏动。
还活着!
他刚松一口气。
突然,地上的人猛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出一些残留的幽绿色液体。
眼睛猛地睁开!
林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醒了?!
但那双睁开的眼睛,却让林默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空洞。
没有任何焦距,没有任何神采,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灰雾,茫然地望着实验室顶棚冰冷的灯光。
完全不像一个刚刚从漫长禁锢中苏醒的人。
“你……你怎么样?”林默试探着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那双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他脸上。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没有疑惑,没有恐惧,也没有感激。
就像在看一件家具,一块石头。
看了几秒,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其微弱、气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含混不清。
“记录……必须……记录……”
林默的心猛地一抽!
记录?
又是记录!
和忘一样!
他赶紧凑近些:“记录什么?你是谁?”
她的眼神依旧空茫,仿佛没听到他的问题,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低语。
“时间……错了……全乱了……”
“镜子……碎了……要……补……”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涣散,似乎这短暂的清醒已经耗尽了她全部力气。
“观测……失败……‘门’……不稳定……”
“修复……钥匙……找不到……”
这几个词像是耗尽了她最后的精神,眼睛缓缓闭上,头一歪,再次陷入昏迷,呼吸变得更加微弱。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她最后那几个破碎的词语,还在空气中幽幽飘荡。
镜子碎了……时间乱了……观测……修复……钥匙……
林默僵在原地,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心。
失望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紧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他窒息。
拼尽全力,差点把命都搭上,换来的就是这几句颠三倒四、根本听不懂的呓语?
和忘说的几乎一样!甚至更破碎!
她到底是谁?曾经肩负着怎样的使命?“镜子”到底指什么?修复又需要什么“钥匙”?
所有的关键信息,全都丢失了。
就像捧着一本至关重要的书,却发现最重要的几页被人粗暴地撕掉了,只剩下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残章断句。
巨大的失落感和无力感,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看着她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那张苍白却熟悉得令他心痛的脸。
乌鸦社取走的,不仅仅是他的记忆。
很可能还有她的。
那些混蛋,精准地夺走了最关键的东西。
现在怎么办?
带着一个只剩空壳、昏迷不醒的人,怎么从这龙潭虎穴里杀出去?
外面的警报声似乎小了一些,但肯定还有大量守卫在搜索他们。
林默看着地上气息微弱的女性,又看看几乎虚脱的林晓和惊魂未定的苏婉。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茫然,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们好像成功了,又好像彻底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