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徐州,政务堆积如山。案牍之间,文吏捉襟见肘。太史慈握着枪杆的手紧了紧,屋檐下的赵云不自觉地按住了剑柄。
\"世家非打不可。\"林阳突然开口,惊得庭前落叶簌簌作响。这话像块烧红的铁,烙在每个人心头。
郭嘉的羽扇停在半空。他看见主公眼中跳动的,是比当年虎牢关前更烈的火。\"主公,眼下我们...\"
\"我自然明白。\"林阳打断他,指尖划过案上舆图,\"朱门倒下会有新贵,但此刻——\"朱笔重重点在扬州与荆州交界,\"不让这些百年望族低头,我们永远迈不过长江。\"
风卷起满地檄文,露出\"盐铁专营\"四个猩红大字。郭嘉突然笑了,这比他想得更深——不是要消灭世家,是要让新贵的根,都扎在皇权的铁律之下。
扫过郭嘉的神色,林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新朝初立,门阀萌发乃必然之势。
他林阳容得下新贵崛起,
却绝不容许五姓七望那般庞然大物存世。
这人间,不该有绵延千载的豪族。
\"主公,单凭这稻种,在下实难预见胜算几何。\"
郭嘉望着阡陌纵横的农田,眉间浮起困惑。
先前林阳不仅将世家兼并的私田尽数合法,
更免除了他们的税赋。
如此放纵,岂非自断钳制世家的利器?
\"奉孝善谋却不谙商道。\"
穿越者的优势在此刻显现,
林阳对经济脉络的把握远胜当代。
世家命脉无非二者:
田亩与人才。
屠灭几家世族,
不过隔靴搔痒。
唯有先毁其根基,再绝其血脉,
方能根治世家之患。
\"商道?\"郭嘉眉心微蹙,
不解其中玄机。
\"可知大汉疆域内,现存多少耕地?\"
林阳抚过新垦的泥土,忽然发问。
郭嘉略作沉吟:
\"明帝朝记载,应有七亿之数。\"
这难不倒博览群书的谋士。
\"而今烽烟四起,恐不足四亿了。\"
战火肆虐,
约莫半数良田已化作荒原。
林阳早前整修的那片地,其实就是撂荒的旧农田!
\"嗯,大致如此。若按关中世家吞并田产的程度估算,这四亿亩耕地里,家族势力至少占了近两亿亩!\"
西汉年间,关中一带土地兼并愈演愈烈!
最厉害时,世族豪强掌控的田地,足足占了五成!
若按最严峻的情况推算——
即便日后林阳一统江山,拼命开荒拓土,
实际能掌控的耕地,顶破天也就五亿亩!
\"主上,世家所占田地,应当不会超出一亿亩。\"
郭嘉轻咳着纠正。七亿耕地若有两亿归世家,这骇人比例连他都觉得离谱。
虽然够不上两亿,
但一亿亩良田,确是实打实的!
\"整整一亿亩,还都是上等田!\"
林阳不禁咂舌,难怪这些世家根深蒂固。
这帮人简直是王朝的蠹虫!
好在,如今世道不同了。
\"三十六比一,奉孝,其实赢面在我。\"
林阳拍了拍郭嘉肩头,未尽之语便咽了回去。
有些事,
只能与聪明人点透。
乍闻这三十六比一的田亩比例,郭嘉眉头倏然拧紧。
可下一秒,他猛然转头盯住身旁沃野,
眼中迸出骇然精光——
嘶!
主公莫非是要......
电光石火间,郭嘉骤然明悟!
如今大汉疆土泰半握在世族手中,他们囤积的粮草,胜过任何诸侯。
纵使将来天下一统,朝廷掌握六亿瘠田,所产粮秣仍不过天下四分之三。
剩余四分之一,
始终掐在世家指缝里!
攥着这等比例的粮食,世家自然屹立不摇。
可世道当真变了——
别人十亩薄田,
抵不过他们一亩良畴!
林阳所掌控的贫瘠水田,单产竟突破千斤大关!
这相当于世家良田收成的六倍之多!
若将六亿亩耕地全部推广,总产量将碾压世家三十六倍!
待到那时,世家囤积的粮食再也无法威胁皇权!
原先占据四分之一的粮食份额尚能令朝廷顾忌...
但当占比锐减至三十七分之一时,即便林阳铲除所有世家...
民生根基依旧稳如磐石!
\"嘶——\"
郭嘉喉结滚动,凝视着那片神奇稻田,脊背陡然升起寒意。
这哪是什么救命粮田?
分明是悬在世族脖颈的利剑!
失去土地赋予的粮食霸权...
世家还有什么资本与林阳抗衡?
难怪他始终对世家私田不屑一顾!
这盘棋局早在他谋划之中——
待到这步杀招成型...
世族再无法通过土地制造任何掣肘!
\"原来主公钟情扬州沃土,竟是如此深意!\"
郭嘉此刻终于参透玄机。
扬州自古便是膏腴之地...
若全境改种这种神稻...
整个汉室疆域的命脉都将被林阳掌控!
想通关节后,郭嘉展颜而笑。
\"子龙将军,主公这是将千秋基业托付于你!\"
赵云闻言却一脸茫然。
种稻之事怎扯上王朝大业?
不仅是他,连太史慈、李刚等将领也困惑不解。
他们全然不觉方才之变!
更未察觉,林阳早已对世家出手!
慢火细炖,方能消弭于无痕!
一月后,徐州广陵郡江都县
“兜兜转转,竟又回到此处!”
望着熟悉的江都县,林阳恍如隔世!
昔日,他正是由此崛起!
“主公,将士整装待发,随时可登船!”
太史慈疾步前来禀报。
春意正浓,豫州战事已定,挥师扬州刻不容缓!
若再耽搁,恐失先机!
“传令,一刻钟后启程!”
江都县外港口,大军集结于此。
因青州屯驻五万兵马,其中三万五千出自徐州,此番林阳仅能抽调三万人马。
随行将领唯太史慈、典韦二人。
谋士郭嘉、顾雍同行。
其余赵云、臧霸、孙观、程昱、陈珪、王粲等皆留守徐州,统率八万余人分镇各郡。
徐州四战之地,八万守军仍显捉襟见肘。
“主公,自江都南下,可直抵丹阳郡。”
顾雍难掩振奋。身为江东顾氏子弟,林阳若取扬州,家族荣光自当更盛。
况且主公厚待世家之名,他早已派人广传江东!
“嗯。”林阳微微颔首。
(
林阳微微颔首,静听顾雍讲述。这位江东本地人的见识,确实比自己更深入。
\"之前主公优待世族的举措,已在江东引起轰动。不少世家都暗中来信,希望能归顺主公!\"顾雍难掩兴奋,尤其提到允许世家保留私田且免税的政策。
这对江东世家而言简直是天降甘霖!如今各大家族都翘首以盼,只待林阳挥师南下,便要敞开大门相迎。
\"甚好!我一向最器重世家子弟。\"林阳开怀大笑,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而坐在旁边的郭嘉,却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船舱内,林阳凝视着顾雍问道:\"元叹,说说看,江 ** 有哪些世家打算投靠?\"
他此前对世家的优厚政策,既是麻痹之计,也未尝没有笼络之意。扬州、荆州世家云集,且向来有择主而事的传统。扬州世家曾追随孙氏,荆州世家先依刘表,后投曹操。林阳深知,自己推出的政策对这些世家而言,无异于致命 ** 。
在座众人皆屏息静听。事实上,自从去年定下攻取扬州的战略后,顾雍就一直在暗中联络江东各大家族。
\"主公请看,\"顾雍指着案上地图,\"目前表态归顺的,主要集中在吴郡和会稽郡两地的世家。\"
整个扬州划分为六郡:庐江、九江、丹阳、吴郡、会稽及豫章。眼下袁术占据九江,孙坚则控制豫章,正对庐江用兵。
目前仅剩吴郡、丹阳郡和会稽郡尚未掌控。
林阳凝视地图上的三郡区域,微微颔首。
\"主公,扬州目前处于权力真空状态,凭借现有两郡基础,完全可夺取整个扬州!\"
顾雍目光灼灼地说道。
自大汉十三州格局形成以来,顾雍始终支持林阳出兵扬州。
除了地缘优势外,更关键的是扬州目前既无刺史也无州牧——前任刺史陈温已病故。
如今天子被李傕、郭汜挟持至长安,朝廷任命新刺史已无可能。
袁绍和袁术虽对扬州有所图谋:
袁绍派出的将领中途身亡;
袁术因青州战事被迫中断扬州计划,仅控制九江郡。
这给了孙策可乘之机,使其成功夺取豫章郡和庐江郡大部。
\"主公,顾雍所言极是,此等良机实属难得。\"
郭嘉从旁补充道。
扬州刺史陈温去年离世缘由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扬州无主,正是出兵最佳时机。
\"元叹,继续详述你的计划。\"
林阳示意道。作为扬州事务专家,顾雍当即展开详细战略部署——
\"我军从广陵郡出发,可直取吴郡丹徒!\"
丹徒县为我顾氏所辖,大军可在此暂歇!”
顾雍指了指扬州吴郡的丹徒港,接着道:“主公可自丹徒发兵,经曲阿南下,直取吴县!”
作为江东顾氏家主,他对扬州局势了如指掌。此刻顾雍身后,站着整个江东世家的力量。
“吴县仅有严白虎盘踞,麾下万余乌合之众。主公若能击溃其部,便可收编这批兵马。”
吴郡四大世家——顾、朱、陆、张,早已通过顾雍书信归顺林阳。其子弟遍布郡内各县,只待林阳大军压境,除严白虎所占地界外,全郡望风归降。
在顾雍眼中,严白虎那万余人马不过草寇流民。太史慈只需阵斩贼首,余众尽可充作兵源。
“另备吴郡万余人马,待主公抵达即刻奉上。”顾雍话音刚落,太史慈与典韦相顾愕然。
未动刀兵先得一郡,竟连守军都拱手相送?这般战事,实属平生仅见。
唯有郭嘉神色如常,暗叹:“主公先前施予世家的恩惠,原是为今日布局。”看着犹在献计的顾雍,不免心生怜悯——这些江东世族,正兴高采烈地替主公数着自己被卖得的银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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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你们眼下占了便宜!
可长远来看,失去的将是世家传承的特权!
\"主公这般对待世家的手段,恐怕没几个家族能忍得住!\"
私田全数归个人所有,还免缴赋税!
纵使朝廷默许世家兼并土地,也远不及这般优厚!
然而——
林阳的计策并非天衣无缝!
关键在于,所有田亩均已登记备案,新垦荒地一律充公!
更明令禁止世家后续扩张土地!
郭嘉此刻有些举棋不定。
究竟是林阳低估了世家的贪欲?
还是另有所图......
念及此处,郭嘉望向笑意盈盈的林阳,心头隐隐浮起不安。
相处日久,他愈发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