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笙在大巫殿门外驻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压入肺腑,这才抬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大巫依旧盘膝坐在中央的蒲团上,仿佛亘古未动,与这大殿融为一体。
时笙走上前,恭敬地躬身作揖:“大巫……”
她的话尚未问完,大巫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便已抬起,落在她身上,平和地开口,截断了她后续的询问:“煜儿这几日在闭关稳固境界,不过……估计快出关了。”
他的目光转向侧方一个不起眼的石椅,“你且在那里等等吧。”
“是,多谢大巫。”时笙依言,走到那冰凉的石椅前坐下,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指尖微微用力。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时笙的目光不时飘向大殿后方那扇紧闭的石门,心中既是期待,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侍从轻步走入殿内,对着大巫恭敬禀报:“大巫,兽王陛下有请,说有要事相商。”
大巫缓缓睁开双眼,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回时笙身上,语气依旧平和:“孩子,你在此安心等候便是。”
“好的,大巫,您先去忙。”时笙连忙起身行礼。
大巫点头,手持巫杖,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大殿。
偌大的殿内,此刻只剩下时笙和一名远远侍立在角落的侍从。
等待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高度紧张后的疲惫,以及殿内那令人安宁的沉香气味,如同温柔的催眠曲,渐渐侵蚀着她的意识。
起初她还强打着精神,但不知不觉间,眼皮越来越沉重,最终,她靠在坚硬的石椅背上,歪着头,陷入了浅眠。
她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似乎有破碎的影像闪过——燃烧的部落,惊恐的呼喊,还有一张带着狞笑的脸……
待她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不再是石椅的冰冷坚硬,而是身下柔软的垫褥,和带着白煜气息的兽皮毯。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是一间陈设简单却洁净的静室,她正躺在一张窄榻上。
而榻边,坐着一个她无比熟悉的身影。
白煜就安静地坐在那里,一身素白的长袍纤尘不染,银白色的发丝如月华流泻。
他似乎已经这样看了她许久,那双总是清冷如冰晶的眼眸,此刻却蕴藏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与担忧。
见她醒来,他眼底闪过一丝放松,声音低沉而柔和:“醒了?”
“嗯……”时笙撑着身子坐起,抬眼看向白煜,他的脸色似乎比前几日好些,但眉宇间仍带着一丝疲惫。
“你……怎么样了?伤势和境界都稳固了吗?”她关切地问道。
“已无大碍,境界也稳定在十阶巅峰了。”白煜轻声回答,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多亏了你,笙笙。”他说着,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时笙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像之前那样闪躲。这个细微的回应,让白煜眼中掠过一抹亮光。
他微微收拢手指,将她的手更紧地包裹住,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引导和鼓励,直视着她的眼睛:“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你究竟……在我的意识海里看到了什么?让你如此困扰,甚至想要避开我。”
他顿了顿,语气无比认真和坦诚,“笙笙,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任何秘密和隔阂。无论你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任何事情,我们都一起面对。”
他的目光是如此坦荡,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
时笙望着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在他这般温柔的注视下,终于彻底瓦解。
她咬了咬下唇,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白煜……你,和你那位姑父……关系如何?”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白煜的意料。
他先是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
但他还是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回答道:“我与他……并不熟悉,甚至可以说没什么感情。”
他陷入了短暂的回忆,语气平缓地叙述:“我只记得,姑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离开了狐族,不知所踪。等她再回来时,身边就多了一个被称为‘姑父’的雄性,还有一个年纪尚小的表弟。
我们相处的时间非常短,大概只有两三天……然后就遭遇了那场毁灭性的、突如其来的大型兽潮……”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久远而模糊的伤感和困惑,“所以,对于这位姑父,我几乎没有任何印象,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听完这番话,时笙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仿佛一块压在心头许久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
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紧接着,她的神情再次变得凝重起来,她反手握住了白煜的手,迎着他带着询问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在你的意识海深处……看到了他。
虽然只是模糊的片段,但我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当年设计陷害、导致我们金乌族覆灭的……那个奸人!”
“什么?!”白煜浑身猛地一震,握住时笙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那双清冷的眼眸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正在推测玄璟可能是自己的表弟,那么这位“姑父”,极有可能就是如今权倾朝野的蛇族家主——玄辰!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玄辰的势力盘根错节,绝非现在的他们能够轻易撼动的。
他强压下立刻说出这个名字的冲动,决定先将事情彻底弄清楚再谋定后动。
一个更让他揪心的问题随之浮现。
他凝视着时笙,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心疼:“所以……你之前一直躲避我,疏远我……就是因为这个?因为你怀疑他是我关系亲近的姑父,怕我知道真相后会为难,甚至……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时笙被他问中心事,脸上浮现出羞愧的神色,她低下头,轻轻地点了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个动作,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痛了白煜的心。
但他没有丝毫的责怪,反而是一种更深的心疼和了然。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将眼前这个看似坚强、实则内心充满了不安与挣扎的女孩,紧紧地拥入怀中。
“傻瓜……”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笙笙,你听着,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在我这里,你永远是第一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够动摇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他稍稍松开她一些,双手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那双写满了真挚与决绝的眼睛:“即使……即使我与那人有血脉关联,感情深厚,但只要他伤害了你,那就是与我白煜为敌!
我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你的身前,为你抵挡一切风雨和危险!”
这番斩钉截铁、毫无保留的维护与告白,如同最温暖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时笙心中所有的不安和犹疑。
她看着他,眼圈微微泛红,声音哽咽:“对不起,白煜……我不该怀疑你……”
“不要说对不起,”白煜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即将溢出的湿意,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笙笙,永远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
是我做得还不够好,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才会让你独自承受这些,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完全相信我。”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语气充满了珍视与决心:“今天,你能来找我,能将这一切告诉我,便已经是对我最大的信任。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以后会更努力,更用心地爱你,护你,让你从心底里,毫无保留地信任我,依赖我!”
说罢,他不再犹豫,深深地望进她水光潋滟的眼眸,然后坚定地低下头,捧着她的脸,吻上了那微微颤抖的唇瓣。
这个吻,是充满了深刻入骨的爱恋,以及一种彼此交付、共同面对一切的坚定誓言。
所有的隔阂,在这一刻,冰消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