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情报分析组的工作环境更加封闭和压抑。房间里弥漫着烟味、汗味和纸张霉变混合的古怪气味。七八个人埋头工作,几乎无人交谈。陈晓的工作变成了翻译截获的零星电文,当然绝大多是商业密电或低级密码、核对数据、整理档案。
他依旧表现得勤恳可靠,业务能力突出。但他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忠诚测试,无处不在,而且往往突如其来。
第一次测试发生在他工作的第五天。课长突然拿给他一份“刚刚截获”的“军统密电”,内容是关于一次针对日本某商社的破坏行动,时间、地点、人员都非常具体,要求他立刻翻译并分析真实性。
陈晓一看那电文格式和密码等级,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太像是军统内部使用的了,但细节又过于清晰,清晰得像是个诱饵。而且,行动时间就在两小时后,根本来不及核实。
他大脑飞速运转。这是典型的“毒饵”测试!如果他表现出任何异常,或者试图向外传递消息,立刻就会暴露!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露出专注的神情,快速“翻译”出电文,然后皱着眉头对课长说:“课长,这份电文内容很重要,但……感觉有点不对劲。”
“哦?哪里不对?”课长不动声色地问。
“时间太紧迫了,像是故意不给反应时间。而且,军统的行动计划通常不会在电文里写得如此详尽,这不符合他们的保密习惯。属下怀疑……这可能是假情报,或者是对方故布疑阵?”他小心翼翼地提出“质疑”,既表现了自己的“专业”,又完美避开了陷阱。
课长盯着他看了几秒,才缓缓点头:“嗯,分析得有道理。我会向上汇报核实的。”他拿回电文,没有再多说什么。后来陈晓得知,那天所谓的目标地点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次测试更加凶险。晚上加班时,他突然被两个面无表情的警卫“请”进了一间地下室。里面灯光惨白,墙壁上挂着一些冰冷的器械,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道。
小林弘树和一个满脸横肉的拷问专家等在那里。
“陈桑,”小林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收到举报,怀疑你和之前王百诚私下倒卖军需品的事情有关联。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话音刚落,那个拷问专家就拿起一根沾水的皮鞭,猛地抽在旁边的刑架上,发出吓人的声响。巨大的心理压迫力瞬间袭来。
陈晓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血液涌上头顶。他知道这是最直接的审讯测试,一旦回答出现漏洞,或者表情失控,等待他的可能就是真正的酷刑。
他脸上瞬间堆满了“惊恐”和“委屈”,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冤枉啊!小林先生!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王会长他……他确实有时候会做一些账目上的……调整,但我只是听命行事,具体的事情我根本不清楚啊!而且那些好处都是他拿了,我最多就是跑跑腿,拿点辛苦钱……我对皇军的忠心天地可鉴!一定是有人诬陷我!”
他语无伦次,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王百诚利用、胆小怕事、只图小利的形象,并且巧妙地把“倒卖”模糊为“账目调整”,承认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撇清了大罪。
小林弘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撒谎的痕迹。那个拷问专家也狞笑着靠近,手里的皮鞭晃动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陈晓的后背瞬间湿透,但他强迫自己维持着那副吓得快尿裤子的表情,甚至身体都微微发抖。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小林弘树才缓缓开口:“是吗?但举报信说得很详细。”
“那是污蔑!绝对是污蔑!”陈晓“激动”地喊起来,“小林先生您可以查!我对王会长的那些事情真的知道得不多!我可以对天发誓!”他赌的是小林弘树清楚王百诚的事主要责任在谁,也知道自己“级别”不够接触核心。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于,小林弘树挥了挥手。那个拷问专家悻悻地放下皮鞭。
“看来,是有人想借机生事。”小林淡淡地说,“你出去吧。记住今天的教训,以后做事,手脚干净点。”
“是!是!多谢小林先生明察!属下一定牢记!”陈晓如蒙大赦,几乎瘫软在地,连滚爬爬地退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地下室。
靠在冰冷走廊的墙壁上,他大口喘着气,感觉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这些测试,一次比一次凶险,一次比一次更接近真实。日本人的多疑和残忍,超出了他的想象。
但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惊险过关了。经过这次“审讯”,小林弘树对他的怀疑,应该能减少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