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气中,顾云深坐在病床前,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着温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沈砚辞干裂的嘴唇。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在病房里回荡,已经持续了三天三夜,每一声都敲在顾云深的心上。
沈砚辞的额角缠着厚厚的纱布,隐约透出渗血的痕迹。他的左手插着输液管,手背因反复穿刺而泛着青紫色。车祸发生的瞬间,是沈砚辞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护住了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迎向了坚硬的方向盘。医生的那句\"能不能醒过来,就看这几天了\",像一块巨石压在顾云深心头。
顾云深轻轻握住沈砚辞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指节上薄薄的茧子。那是经年累月握着钢笔、敲击键盘留下的印记,也是上次在老房子里,沈砚辞用力拉住他时的那只手。他无法抑制地想起撞击瞬间的巨响,想起沈砚辞扑过来时的重量,想起自己从碎玻璃中爬出来,看见沈砚辞额头上蜿蜒流下的鲜血时那种灭顶的恐慌。
\"沈砚辞,\"顾云深的声音嘶哑,\"你别睡了。博览会的金奖证书我放在你办公桌最上面的抽屉里,等着你亲手翻开。老房子地下室里那些新线索,我们还没一起去查证。还有,你答应帮我找到爷爷申诉书的副本,你还没做到......\"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绘着玉玺残图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举到沈砚辞眼前,\"你看,残图快拼全了,就差最后一块。等你醒过来,我们一起去找,很快就能找到你父亲的下落了。\"
就在这时,监护仪的\"滴滴\"声突然变得急促。
顾云深掌心里的那只手,那几根修长的手指,极其轻微却清晰地动了一下。顾云深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拍下床头的呼叫铃,同时紧紧攥住沈砚辞的手,连自己的指尖都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他动了!他的手刚才动了!\"
护士匆匆赶来检查后,露出温和的笑容:\"这是好转的迹象。家属可以多跟他说说话,熟悉的声音对刺激神经恢复很有帮助。\"顾云深用力点头,悬着的心稍稍回落。等护士离开,他立刻凑近沈砚辞耳边,声音放得更加轻柔:\"我还把问渠斋院子里的腊梅剪了一小枝,插在病房窗台上的花瓶里。你看,开得多好,比你办公室那盆还要精神。\"
窗台上的腊梅确实开得极好,嫩黄的花瓣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雅。
这是昨天陈明远送来的。陈明远来时不仅带了腊梅,还带来了星桥集团急需签署的文件。他告诉顾云深,股东们听说沈总受伤是为了保护非遗线索,非但没有质疑他之前的决定,反而主动捐了一大笔钱给非遗保护基金。\"沈总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高兴的。\"陈明远说这话时,顾云深正在叠沈砚辞换下的西装外套。一枚雷纹袖扣从口袋里滑落,顾云深将它捡起,仔细擦拭后珍重地放在沈砚辞枕边。
第三天傍晚,李警官带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来到病房。\"这是在车祸现场找到的,从沈总西装内袋里掉出来的,万幸没被撞坏。\"顾云深接过袋子,里面是沈父那本泛黄的旧日记本。他轻轻翻动,发现最新夹进去的一页纸上清晰地写着:\"钟楼地下室确有暗门,开启的钥匙图案拓印在顾家那份旧拓片的背面。\"原来沈砚辞早就查到了这条关键线索,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沈总肯定是想等你身体恢复一些,再亲自告诉你,然后和你一起去。\"李警官宽厚地拍拍顾云深的肩膀,\"他对你的心思,我们这些旁观者都看在眼里。\"顾云深喉头滚动,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地将日记本放在沈砚辞枕头边。他的指尖拂过扉页上熟悉的雷纹印记,思绪飘远。他想起沈砚辞第一次闯入问渠斋,被他失手打翻的茶水泼湿西装时,眼神里却没有真正的怒意;想起暴雨夜两人在漏雨的屋顶上并肩奋战,沈砚辞把唯一一条干毛巾递给了他;想起在公司股价剧烈波动时,沈砚辞还记得派人给问渠斋送来热可可......这些曾经被他忽略的细碎瞬间,此刻像窗台上腊梅的香气,无声地弥漫在他心底。
夜深了,连续几日的疲惫终于涌来,顾云深支撑不住,趴在病床边沉沉睡去,头轻轻枕靠在沈砚辞腿上。
在迷迷糊糊的浅眠中,他感觉到有一只手,带着熟悉的温热和轻柔的力度,正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头发。顾云深猛地惊醒,正对上沈砚辞刚刚睁开的眼睛。那眼神还有些朦胧,但其中的笑意清晰可见,声音低哑地开口:\"哭了?\"
\"你醒了!\"顾云深一下子坐直身体,巨大的惊喜让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饱含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你等着,我马上去叫医生!\"
\"别去,\"沈砚辞的手虽然无力,却坚定地拉住他,\"让我......再好好看看你。怕一闭眼......又睡过去了......\"他的指尖费力地抬起,轻轻擦过顾云深濡湿的眼角,眼中盛满担忧,\"你......你没事吧?有没有......被玻璃划到?\"
\"我没事,真的,都是小擦伤,早就好了。\"顾云深立刻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把自己的脸凑近让他看得更清楚,\"你才是......流了那么多血,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沈砚辞牵动嘴角,虚弱地笑了笑,目光缓缓移向窗台:\"腊梅......开得挺好,比我办公室那盆......有精神。\"他顿了顿,视线转向枕边的日记本,\"残图......还有钟楼的线索......你都知道了?\"
顾云深用力点头,紧紧抓着他的手:\"嗯,都知道了。等你彻底好起来,我们一起去找。\"
\"好......\"沈砚辞的声音越来越轻,气息微弱,但他回握顾云深的手却用尽了此刻所有的力气,\"这次......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耗尽了刚积攒起的精神,缓缓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均匀平稳。
顾云深没有再动,也没有去叫医生。他只是静静坐在床边,双手依旧紧握着沈砚辞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沉睡的容颜。窗外的月光如水银般流淌进来,温柔地洒在沈砚辞苍白的脸上,将他冷硬的轮廓映照得柔和安详。监护仪的\"滴滴\"声恢复了平稳规律的节奏,像是为这三天三夜的煎熬与守候,奏响了一段温柔的尾声。
他忽然想起爷爷曾经说过的话:\"孩子,真正的守护,从来不是挡在一个人前面替他扛下所有风雨。而是不管前路多险多难,都打心底里想跟他并肩走下去。\"以前他懵懵懂懂,并不真正明白其中的深意。但现在,看着病床上这个为了护他周全而伤痕累累的沈砚辞,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顾云深突然明白了——这三天三夜的等待,并非只是煎熬。它更是一种确认,确认了彼此在对方心中不可撼动的位置,确认了无论接下来要面对多少未知的危险与谜团,他们都会一起扛下去,一起拨开迷雾找到最终的真相。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
顾云深抵不住困倦,再次趴在床边睡着了。
但这一次,他睡得异常安稳,嘴角带着一丝安心的笑意。因为他知道,他守护的人已经醒来,他们共同的路,还能继续并肩走下去。窗台上的腊梅枝头,悄然又绽开了一朵新的花苞,清雅的香气在晨风中弥漫,丝丝缕缕,沁入顾云深沉沉的梦境。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病房,顾云深被细微的动静惊醒。他抬起头,发现沈砚辞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他。
\"你一直在这里?\"沈砚辞的声音虽然还很虚弱,但比昨晚清晰了许多。
顾云深点点头,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感觉怎么样?头疼吗?\"
\"好多了。\"沈砚辞微微动了动手指,与顾云深的手交握,\"你瘦了。\"
\"你这几天才瘦得厉害。\"顾云深轻声说,眼角又有些湿润,\"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流食,我去给你拿点粥。\"
就在顾云深要起身时,沈砚辞轻轻拉住他:\"再待一会儿。\"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阳光在病房里投下温暖的光斑。顾云深忽然觉得,这三天三夜的煎熬都是值得的。他看着沈砚辞渐渐恢复血色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无论前方的路有多难,他都要和这个人一起走下去。
窗台上的腊梅在晨光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见证着这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