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渠斋春日的早晨,阳光透过老槐树新发的嫩芽,在院子里洒下一地斑驳。空气里飘着松烟墨和青檀皮纸的清香。张小雨正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在青檀皮纸上贴金箔。金粉在晨光里闪闪发亮,像碎星星似的落在她的羊角辫上。小丫头屏着呼吸,生怕一动就把金箔贴歪了,小脸因为专注憋得微微发红。
\"顾老师,您看我贴的金箔没歪!\"她突然欢呼一声,举着纸欢快地跑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同样举着自己作品的孩子。院里充满了年后开课的鲜活气息,孩子们的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
顾云深蹲下身,温柔地帮张小雨拂去多余的金粉,指尖轻轻擦过纸面细腻的纹理——这是年后新到的青檀皮纸,苏师傅特意按老工艺抄制的,质地柔韧,正好用来教孩子们练习\"飞托法\"揭页。沈砚辞坐在旁边的藤椅上,整理着黄山母矿的考察笔记,看到\"母矿金箔纯度符合顾氏冷金笺古方\"这一行时,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院里孩子们追逐嬉戏的身影和顾云深温和的指导声,都让他眉宇间的严肃柔和了许多。
\"小顾,有你的包裹!\"竹纸铺王老板洪亮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他手里拎着个牛皮纸信封,边角都磨毛了,上面沾着灰,没贴邮票,也没写寄件人,只潦草地写着\"问渠斋顾云深收\"。\"早上在巷口邮筒里捡的,看地址是这儿,就给你送来了。\"王老板放下信封,好奇地看了眼院里的孩子们。
顾云深接过信封,指尖顿了顿——这纸质异常粗糙,却刻意做旧,边缘还沾着伪造的霉斑,摸上去涩涩的。沈砚辞也放下笔记走过来,目光锐利:\"没寄件人?会不会是考古队漏发的资料?\"声音里带着警觉。孩子们好奇地围过来,老周端着刚煮好的薄荷茶也凑上前:\"打开看看呗,说不定是哪个孩子家长送的谢礼。\"他笑呵呵地想缓和气氛。
顾云深拆开信封,指腹触到里面纸张的异样——不是普通纸,竟带着点冷金笺的青光,却又透着廉价的仿造感。他小心地抽出里面三张折叠的信纸,展开一看,标题赫然写着\"沈敬言(沈父)与'鸠鸟'组织往来通信\",下面的内容更是刺眼:\"三月初三,顾家古籍残片已运至西郊仓库,待'鸠鸟'验货后交易......\"字迹工整却僵硬,像是机器打印的。
沈砚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捏着信纸的指节都发白了——他父亲当年为了保护顾家古籍才与\"鸠鸟\"周旋,最后更是为了阻止他们走私而牺牲,这封信简直是对父辈清白最恶毒的污蔑。\"这不可能!\"他的声音紧绷,\"我父亲当年连命都豁出去了,怎么可能和'鸠鸟'交易!\"孩子们被他的语气吓到了,张小雨悄悄拉着顾云深的衣角:\"顾老师,沈老师怎么了?\"顾云深轻轻摸摸她的头:\"没事的,小雨乖。\"转头对老周说:\"老周,你先带孩子们去堂屋做手工吧。\"老周点点头,领着孩子们离开了院子。
阳光斜照在信纸上,那层仿冷金笺的青光格外刺眼。顾云深用指甲轻轻刮了刮纸上的\"金箔\",指尖沾到细碎的颜料——不是真金箔,是廉价的涂料,一刮就掉。他又凑近闻了闻墨味,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墨是松烟墨混了化学染料,真正的老松烟墨有樟木的余韵,清雅悠长,这个却带着刺鼻的酸味,是刻意做旧的假墨。\"他的声音冷静而坚定。
把信纸铺在藤桌上,他指着纸纤维的走向:\"你们看,这纸的纤维是机器打浆的,虽然刻意模仿冷金笺的竹纤维排布,却杂乱无章——真正的顾家冷金笺,竹纤维是'顺纹铺陈',每十厘米就有一道细金丝,自然流畅。这纸上的金丝是印上去的,一蹭就花。\"说着,他用拇指蹭了蹭纸边的\"金丝\",果然留下一道淡金色的痕迹,金粉剥落处露出底纸的苍白。
沈砚辞凑过来看着那些被蹭花的\"金丝\",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了些——他虽不懂造纸工艺,但相信顾云深的眼光,更相信父亲的为人。\"是有人故意伪造的。\"他的声音恢复了镇定,却带着冷意,\"知道我们在查'鸠鸟'的旧案,又想借父辈的事挑拨,说不定是沈振海的余党,或者'圣殿之耳'的漏网之鱼。\"
老周送完孩子回来,听说了信的内容,气得拍了下桌子:\"这群杂碎!当年没斗过我们,现在又玩这种阴的!沈先生是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当年他和顾老哥一起守着问渠斋,连'鸠鸟'的糖衣炮弹都没接过,怎么可能跟他们交易!\"老周的脸涨得通红。
顾云深把伪造的信纸小心收进信封,放进樟木箱的最底层——和爷爷的手札、沈父的日记放在一起,仿佛要用这些真正的传承压住假证据的恶意。\"我们得把这事告诉李警官。\"他抬头看向沈砚辞,眼里没有慌乱,只有坚定,\"假证据的纸和墨都有问题,说不定能顺着这些线索找到伪造者。\"
沈砚辞点点头,伸手握住他的手——顾云深的指尖很暖,让他安心。\"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他的目光落在樟木箱上,\"我父亲的清白,顾家的传承,还有我们之间的信任,不会被这几张假纸毁掉。\"
李警官赶来时,孩子们还在堂屋里唱着老周教的\"古籍守护歌\",清脆的歌声透过窗棂飘出来,冲淡了假证据带来的阴霾。顾云深把伪造的信纸递给李警官,一一指出纸张、墨色、金箔的破绽:\"伪造者应该懂点冷金笺的皮毛,但不精通。比如他不知道真正的老松烟墨要陈化三年,樟木香气才能沉淀,也不知道竹纤维的排布规律。\"
李警官对着阳光仔细查看信纸,又凑近闻了闻墨味:\"这纸的来源有点像之前'圣殿之耳'仿造冷金笺的原料,当时查抄的仓库里就有这种机器打浆的仿品。\"他郑重地收起信封,\"你们放心,我们会顺着纸张和墨的来源追查,绝不让人用假证据抹黑你们的父辈。\"
送走李警官后,院里的阳光更暖了。沈砚辞走到樟木箱前,轻轻抚摸着箱盖上父亲亲手刻的腊梅纹路。\"我小时候,父亲总说'守传承先守心,心不歪,路就不会歪'。\"他轻声说,回头看向顾云深,\"今天我更懂了,心不仅要守,还要有人一起守——有你在,我不怕这些假证据。\"
顾云深走过去靠在他肩上,看着堂屋里孩子们欢快的身影。张小雨正专心剪纸,老周在灶上煮新的薄荷茶,茶香袅袅升起。他忽然觉得,那封伪造的证据像一堆试图掩盖真相的\"灰烬\",而他们之间的信任、对父辈的敬重、对传承的坚守,就是从灰烬里燃起的\"炽焰\"——不仅不会被恶意浇灭,反而在危机中烧得更旺。
\"等孩子们下课,我们教他们认真正的冷金笺吧。\"顾云深轻声说,指尖划过沈砚辞的手背,\"让他们知道,真正的工艺里藏着真心,就像真正的传承里,藏着不被抹黑的清白。\"
沈砚辞点点头,握紧他的手。院外的春风吹过老槐树,新叶沙沙作响,像在为这份坚定的守护伴奏。他知道,第三卷的故事从这堆\"伪造的证据\"开始,却绝不会被它困住——因为他们的爱与信任,是比任何恶意都更坚韧的\"烬中炽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