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玄那句“仔细些,无妨”像一道无声的许可,给苏晚晚原本小心翼翼的探查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她知道,自己可以稍微放开手脚了。但她也明白,打草惊蛇是下下之策,必须引蛇出洞,方能一击即中。
她的目标,首先锁定了那位负责木材采买、账目疑点颇多的赵管事。此人能在油水丰厚的采买位置上盘踞多年,必定有其根基和手段,贸然查问只会让他警觉,销毁证据。
苏晚晚决定设一个局。
她没有直接去调阅赵管事最近经手的账目,反而让翠儿“无意中”在负责打扫外院书房的婆子面前透露:王妃娘娘近日查阅旧账,对三年前一批修缮别苑所用的金丝楠木的账目有些疑问,似乎对不上数,正打算这几日细细核对呢。
这消息看似寻常,却经过精心设计。三年前,正是赵管事刚接手部分木材采买不久的时候,金丝楠木价值不菲,若真有问题,足以让他伤筋动骨。更重要的是,这是“旧账”,查起来需要时间,给了对方反应和操作的空间。
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悄无声息地荡开涟漪。
苏晚晚则按兵不动,甚至刻意放缓了看账的速度,每日只在锦墨堂内走动,或是去花园散心,一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模样。暗地里,她却通过这几日观察和福伯偶尔的提点,摸清了赵管事平日里的活动规律和几个可能的联络人。
她向萧景玄请示,以“熟悉王府庶务,便于核对账目”为由,希望能调用两名可靠的暗卫,暂时听她差遣,用于“传递消息和跑腿”。
萧景玄正在书房批阅公文,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她站在下首,微微垂着头,姿态恭顺,提出要求却条理清晰,理由充分。
【……倒是懂得借势。】他内心评价,并无不悦,反而觉得她这份审慎和懂得利用资源的心思,颇合他意。“可。”他言简意赅地批准,并示意旁边的侍卫首领去安排。
苏晚晚心中一定。有了暗卫,她的计划便多了几分把握。
两天后的傍晚,被指派来的两名暗卫如同影子般出现在锦墨堂,向苏晚晚复命。他们声音低沉,行动无声,只汇报结果:“目标今日午后接到城内‘墨韵斋’掌柜递来的条子,入夜后,其家中后门有生面孔出入,短暂停留后离开。经查,那生面孔是西城‘永盛’车马行的一个伙计。”
墨韵斋是京城一家颇有名气的书画铺子,而永盛车马行……苏晚晚迅速在脑中过滤账册信息,似乎与王府并无直接往来。
【墨韵斋传递消息,车马行的人接头……】苏晚晚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眸中闪过一丝冷光。【看来,这位赵管事,手脚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干净,涉及的恐怕不止是虚报价格吃回扣那么简单,很可能还利用王府采买之便,夹带私货,或是盗卖物资。】
她沉吟片刻,对两名暗卫低声吩咐:“继续盯着赵管事和那个车马行的伙计,特别是夜间动向。注意他们接触的人和货物,但切勿打草惊蛇。”
“是。”暗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安排完这一切,苏晚晚才感到一丝疲惫。她揉了揉眉心,走到窗边。夜色已浓,王府内一片寂静,只有巡夜侍卫规律的脚步声偶尔传来。
她知道,鱼饵已经撒下,网也已悄然张开。现在需要的,就是耐心等待。
萧景玄今夜似乎事务繁忙,并未过来用晚膳。苏晚晚乐得清静,独自用了些清淡的粥菜,便早早歇下。但她并未真正入睡,而是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外面的更漏声,心里推算着赵管事可能采取的行动。
果然,到了子时前后,一名暗卫去而复返,隔着窗棂低声道:“娘娘,目标有动静。他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从后门溜出府,往城西方向去了。”
苏晚晚瞬间坐起,心跳微微加速。“跟紧他,查明去向,见了何人,所为何事。”她压低声音命令。
“是。”
暗卫离去后,苏晚晚再无睡意。她披衣起身,点亮一盏小灯,坐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描画着茶杯的轮廓。
【会去哪里?是去销毁证据?还是与同伙商议对策?或是……转移赃款赃物?】各种可能性在她脑中飞速闪过。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她既期待暗卫带回确凿的证据,又隐隐有些不安,担心事情会超出她的控制范围,或是牵扯出她无法应对的势力。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窗外再次传来极轻微的响动。
“娘娘,”是暗卫的声音,“目标进了城西榆林巷的一处私宅,宅子主人是‘永盛’车马行的东家。他们在密室交谈约一刻钟,目标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不大的木匣。随后他并未回府,而是绕道去了城南的……赌坊。”
赌坊?苏晚晚眸光一凛。看来,这位赵管事不仅贪,还好赌。这就能解释他为何要铤而走险,不断从采买中捞取油水了。巨大的赌债窟窿,足以让一个人丧失理智。
“木匣?”苏晚晚捕捉到这个细节,“可能看出是什么?”
“匣子不大,但目标手持时姿态谨慎,分量似乎不轻。属下推测,可能是金银或银票。”暗卫回道。
苏晚晚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人赃并获不敢说,但行踪诡秘,深夜密会关联商户,并收取不明财物,这几条加起来,已经足够拿下他审问了。
“辛苦了,继续监视,确保他明日无法与外界传递消息。”苏晚晚吩咐道,“明日一早,我自有安排。”
“是。”
暗卫再次融入夜色。
苏晚晚吹熄了灯,重新躺回床上。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鱼,已经上钩了。
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候。她需要好好想想,明天该如何在萧景玄面前,将这份“礼物”呈上去,才能既达到清理门户的目的,又不会显得自己过于咄咄逼人。
这一次,她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她这位看似温顺无害的王妃,并非可以随意糊弄的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