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玄的归来,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宸王府因他离京和晋王府赏花宴而可能产生的任何一丝涟漪。锦墨堂内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只是这秩序之下,流淌着一种比以往更加微妙而平和的气息。
他并未立刻返回北境,只道军务已安排妥当,副将足以镇守,他需在京中处理些积压事务。苏晚晚心知肚明,他这是不放心,要坐镇京城,亲眼看着风波平息。她心中感念,却也并未点破,只如常打理府务,经营“云容”,只是行动间,更多了几分底气。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晋王萧景琰在赏花宴上接连吃瘪,岂会善罢甘休?
不过两三日功夫,一股新的流言便如同初春的瘟疫,悄无声息地在京城的茶楼酒肆、深宅后院中蔓延开来。这一次,流言的主角依旧是苏晚晚,内容却更加阴损,直指她的清白与宸王府的声誉。
流言编造得绘声绘色,说宸王妃苏氏在宸王离京期间,与江南来的年轻皇商赵公子过从甚密,不仅数次私下会面,更有甚者,言其生辰前后频繁出入厨房,亲手制作精致点心,并非为了宸王,而是为了“赠予知己”。流言还将那日赏花宴上苏晚晚维护宸王的话语,曲解为“心虚掩饰”、“欲盖弥彰”,暗示她与宸王感情不睦,故而另寻慰藉。
这流言恶毒之处在于,它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将一些真实发生的事件(如与赵公子合作、生辰前后钻研点心)进行了扭曲和嫁接,真假掺半,更易取信于人。且专挑萧景玄刚刚回京、尚未完全掌控局面的时机散播,其心可诛。
“小姐!外头……外头那些人说得太难听了!”翠儿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气得眼睛通红,声音都带了哭腔,“他们怎么能这样污蔑您!还有那个赵公子,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苏晚晚正在核对“云容”这个月的账目,闻言,执笔的手顿了顿,一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污迹。她缓缓放下笔,抬起头,脸上并无翠儿预想中的惊慌或愤怒,反而异常平静,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凝着一层冰冷的寒霜。
【果然来了。】她心下冷笑。晋王在正面交锋中讨不到便宜,便使出这等下作手段,想用流言蜚语来摧毁她的名节,打击宸王府的声望。
“都有哪些人在传?传得有多广?”苏晚晚声音平稳地问道。
翠儿抹着眼泪,愤愤道:“茶楼说书的都在含沙射影地讲,好些府里的下人也在偷偷议论,连、连咱们王府出去采买的婆子都听了一耳朵回来……小姐,这可怎么办啊?王爷他若是听说了……”
苏晚晚知道翠儿在担心什么。这个时代,女子的名节大过天。即便萧景玄信任她,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般恶毒的流言若任由其发酵,不仅会让她声名扫地,更会连累宸王府成为笑柄,甚至可能成为政敌攻击萧景玄的借口。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嶙峋的假山。阳光照在石头上,反射出冰冷坚硬的光泽。
【不能慌。】她对自己说。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哭泣更是示弱。
她快速思索着对策。强行压制流言,只会显得心虚,越描越黑。必须用更巧妙的方式破局。
首先,要稳住内部。她转身,对福伯吩咐道:“福伯,传我的话下去,宸王府内,若有任何人敢私下议论、传播外间不实流言,一经查实,无论身份,立即杖毙,绝不姑息!”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凛冽杀意。福伯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道:“老奴遵命!”他知道,王妃这是要立威,也要杜绝流言从内部滋生。
接着,是外部。苏晚晚沉吟片刻,对翠儿道:“去备车,我要去‘云容会所’。”
“小姐,现在出去?外面……”翠儿担忧道。
“正是因为外面风雨飘摇,我才更要出去。”苏晚晚眼神锐利,“躲在家里,岂非正中他人下怀?”
她换了一身颜色更显沉稳大气的紫色宫装,重新梳妆,确保自己看起来容光焕发,从容不迫。然后,她带着必要的侍从,光明正大地乘坐宸王府的马车,出了门。
她没有去别处,直接去了“云容会所”。这里是京城贵妇圈的信息交汇中心,也是流言最容易滋生和传播的地方之一。
她一到会所,便如常处理事务,召见管事,查看账目,神态自若,仿佛完全不知外间的风雨。有相熟的夫人上前,言语间带着试探和同情,苏晚晚也只是淡然一笑,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引开,转而讨论起新到的海外香料或是时下流行的妆容,举止言谈间,没有丝毫被流言困扰的阴霾与怯懦。
她的镇定与从容,本身就是一个强有力的信号。
同时,她暗中吩咐下去,让会所中可靠的人手,留意流言的源头和主要传播者,并开始悄悄放出一些不同的“声音”——比如强调王妃与赵公子乃是纯粹的合作关系,一切往来皆有王府管事在场;比如提及王妃生辰前后钻研点心,乃是因王爷生辰将至,欲给王爷惊喜,王府下人均可作证;更暗示这流言来得蹊跷,恐怕是有人见不得宸王府好,故意构陷。
她没有激烈地辩驳,只是用事实和行动,一点点地瓦解着流言的根基。
当晚,苏晚晚回到王府,萧景玄已经在锦墨堂等她。他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份密报,脸色阴沉得可怕。显然,他已经知道了外面的风言风语。
见到苏晚晚进来,他放下密报,抬眸看她,目光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压抑的怒火。
“外面的谣言,你知道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煞气。
苏晚晚走到他面前,平静地点了点头:“嗯。”
萧景玄看着她平静的面容,眼底的怒火更盛,却并非针对她。【……晋王!他找死!】心声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你放心,”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此事,本王会处理。”
他的处理方式,苏晚晚几乎能猜到,无非是雷厉风行地抓人、杀人,用铁血手段强行压下流言。这或许有效,但难免落人口实,显得霸道,也未必能真正服众。
苏晚晚却摇了摇头。
她迎上他疑惑而锐利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王爷,此事,交给妾身来处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