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厅寂静,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晚晚身上,等待着她的回应,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晋王萧景瑜依旧维持着那副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姿态,笑容可掬地看着苏晚晚,仿佛笃定她无法拒绝,或者,期待着她拒绝后引发的连锁反应。
苏晚晚能感觉到身旁萧景玄周身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怒意,那是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暴戾前兆。她甚至能“听”到他心底翻涌的、如同岩浆般灼热的杀意:【他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晚晚忽然抬起眼,迎上晋王那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目光,唇角弯起一抹极淡却异常清晰的弧度。她没有看萧景玄,而是直接对着晋王,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无辜:
“晋王殿下厚爱,妾身惶恐。只是……”她微微偏头,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竖起耳朵的宾客,最后落回晋王脸上,语气真诚得近乎天真,“经商之道,妾身不过是些浅见,如何敢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更何况,王爷曾多次教导妾身,‘内外有别,妇言慎出’。殿下若有高见,何不在此与王爷一同探讨?王爷文韬武略,见识远非妾身可比。妾身一介女流,见识浅薄,实在不敢与殿下‘单独’论道,恐污了殿下清听,也失了规矩体统。”
她这一番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珠落盘。
先是谦虚地贬低自己,将晋王的“请教”高高架起;再巧妙地抬出萧景玄和“规矩体统”这面大旗,直接将“单独叙话”定性为不合礼法、不合规矩的行为;最后点明自己“见识浅薄”,既堵住了晋王继续纠缠的借口,又暗中讽刺了他如此“抬举”一个“见识浅薄”的女流,是何居心?
一番话,柔中带刚,滴水不漏。既全了双方颜面,又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晋王的要求,还将问题的皮球踢回给了对方——你想论道?可以,找我夫君,当着大家的面,光明正大地论。
厅内众人闻言,神色各异。一些老成持重的官员微微颔首,觉得宸王妃应答得体,不失身份。一些原本想看热闹的,则不免有些失望,却又挑不出错处。
晋王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虽然很快恢复如常,但那双凤眸深处,却掠过一丝阴鸷。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温婉柔顺的宸王妃,言辞竟如此犀利,反应如此迅速。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人!】苏晚晚清晰地捕捉到他心底一闪而过的恼怒。
“王妃娘娘过谦了。”晋王很快调整好表情,笑容依旧,只是少了几分温度,“既然娘娘恪守礼法,本王自然不便强求。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幽深,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本王实在是惜才。娘娘如此才华,屈居于后宅方寸之地,未免可惜。若娘娘愿得更大施展才华的天地,本王或许……可以助娘娘一臂之力。”
他这话,已经近乎赤裸裸的招揽和离间了!暗示苏晚晚在宸王府被束缚了才华,而他晋王,能给她更大的舞台和自由。
苏晚晚心中冷笑连连。【更大施展才华的天地?是更大的火坑吧?】她面上却露出更加惶恐的神色,连忙摆手:“殿下此言折煞妾身了!妾身能得王爷垂怜,已是天大的福分,岂敢再有非分之想?王爷待妾身极好,从未拘着妾身什么。这‘江南忆’能成,全赖王爷支持。妾身心小,能守着王爷,打理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便已心满意足,实在不敢劳烦殿下费心。”
她再次将萧景玄抬了出来,表明自己“心有所属”,并且“心满意足”,直接将晋王抛出的“橄榄枝”踩在了脚下,还顺便又秀了一把夫妻恩爱,堵得晋王胸口发闷。
【……油盐不进!】晋王心底的怒火几乎要压制不住。他精心准备的招揽,在她这里如同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景玄,终于动了。
他缓缓放下一直摩挲着的酒杯,抬起眼,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箭矢,直射向晋王。他没有看苏晚晚,但那只一直放在桌下的手,却悄然伸了过来,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紧紧握住了苏晚晚微凉的手指。
他的掌心温热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皇兄,”萧景玄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瞬间压下了厅内所有的杂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本王的王妃,自有本王护着,她的才华在何处施展,如何施展,不劳皇兄费心。”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挑衅的强势。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晋王,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她想要的,本王自会给她。她若不想,谁也勉强不得。”
这话,既是说给晋王听,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更是对苏晚晚刚才那番“心满意足”回应最有力的支撑和宣告。
苏晚晚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听着他这番霸道至极却让她无比安心的话语,心头那点因为应对晋王而产生的紧张和戒备,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被人珍视和保护着的踏实感。
她下意识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萧景玄的手指微微一动,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
晋王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萧景玄那毫不掩饰的维护和占有,看着苏晚晚眼中那全然信赖的光芒,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维持不住了,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精心策划的离间与招揽,在宸王夫妇这无懈可击的默契与信任面前,彻底沦为了一场可笑的闹剧。
厅内的气氛,因为萧景玄这突如其来却强势无比的宣言,再次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这场鸿门宴,似乎正朝着一个完全出乎晋王预料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