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的风波,以李源被当场革职查办、投入天牢而暂告段落。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京城。
宸王府内,得到消息的下人们都暗自松了口气,脸上多了几分轻松。锦墨堂中,苏晚晚也放下了心头大石,陈远将军和那些枉死将士的清白,总算是保住了。
然而,当萧景玄从宫中回来时,苏晚晚敏锐地察觉到他眉宇间并未有太多胜利的喜悦,反而笼罩着一层更深沉的疲惫与冰冷。
他脱下朝服外袍,随手递给丫鬟,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苏晚晚亲自斟了杯热茶递过去,轻声问:“王爷,事情……可是了结了?”
萧景玄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感受着那点微薄的暖意。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暮色渐合的庭院,声音低沉地传来:
“李源下狱,陈远……追封忠勇伯,抚恤加倍。”
苏晚晚心中一喜,这算是很好的结果了。但她看着萧景玄依旧紧绷的侧脸,试探着问:“那……晋王那边?”
萧景玄沉默了片刻,才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和一丝无力。
“陛下斥责他御下不严,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半月。”
轻飘飘的。
苏晚晚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了。罚俸一年?对于富可敌国的晋王来说,这算得了什么?闭门思过半月?这简直是隔靴搔痒!相比于陈远和那一百名将士付出的生命代价,相比于他们这段时间殚精竭虑、如履薄冰的挣扎,这个处罚,太轻了!轻得让人心寒。
【这就是……帝王平衡之术吗?】苏晚晚心底泛起一股凉意。她终于真切地体会到,在绝对的皇权面前,所谓的真相和公正,有时也需要为政治权衡让路。
萧景玄转过身,看着她脸上难掩的失望和愤懑,眼神复杂。他何尝不失望?不愤怒?但他比苏晚晚更了解他的父皇,也更了解朝堂的规则。
“能保住陈远身后清名,已是万幸。”他声音沙哑,像是在说服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至少,我们撕开了他们一道口子,让所有人看到了,本王……不是任人宰割的。”
苏晚晚点了点头,道理她都懂,但心里那口气,却堵得厉害。她为那些死去的将士感到不值,也为萧景玄感到憋屈。
就在这时,福伯捧着几本账册,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王爷,王妃,”福伯将账册放在桌上,“这是初步核算的,‘云容斋’与‘云容会所’自被查封至今的损失,以及……后续恢复可能需要投入的预估。”
苏晚晚深吸一口气,拿起最上面那本账册翻开。当看到那一长串触目惊心的赤字,以及评估中提到的“声誉受损严重,客流恐难恢复旧观”、“部分核心匠人已被别家挖走”、“优质供应商关系破裂”等字眼时,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辛苦经营、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商业版图,几乎被彻底摧毁。即便日后能够重新开业,也再难回到曾经的辉煌。那些她规划中的“退休金”,更是缩水了大半。
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席卷了她。她放下账册,手指微微蜷缩,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萧景玄的目光扫过账册,又落在她强自镇定的脸上。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掩饰的心疼和黯然。
【到底……还是连累了她。】一个念头在他心底划过,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歉疚。他想起她之前兴致勃勃规划商业蓝图的样子,想起她提到“退休金”时眼中闪烁的光芒。
他沉默地走到她身边,没有像往常那样说些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的大道理,也没有承诺日后补偿——那些都太过苍白。
他只是伸出手,不是安慰的拥抱,而是有些生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动作很轻,一触即分。
“活着,就有希望。”他说道,声音依旧是冷的,却仿佛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产业没了,可以再建。只要人还在。”
苏晚晚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冷静和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
她忽然就明白了。他失去的,何尝不比自己更多?信任的部下,军中的威望,甚至帝心的偏移……他承受的压力和损失,远非她这点产业可比。
可他依旧站在那里,脊梁未曾弯折半分。
是啊,活着,就有希望。
她损失的只是钱财,而他们赢回的,是清白,是喘息之机,是未来博弈的资本。与那些枉死的将士相比,她这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心中的郁气,似乎随着他这一拍,散去了不少。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算好看、却足够坚强的笑容。
“王爷说的是。”她轻声道,“只要人还在,就没什么可怕的。”
这次惨胜,代价巨大。
但也让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规则,以及……身边这个男人,那看似冰冷的外表下,所蕴含的坚韧力量。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窗外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城方向。
或许,仅仅拥有财富,是远远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