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惨白的光晕下，李默瘫坐在地，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金属灯杆，试图汲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肺叶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四肢百骸如同散了架，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更深处，是精神过度消耗后的空虚与刺痛，仿佛脑髓都被刚才那场亡命追逐抽干了。
能量储备：23%。
功德点：10。
距离给张总发送“风险警示”所需的15点，还差整整5点。而这5点，刚才差点让他把命交代在那片鬼域。
他苦笑着，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这地府的“福报”，简直比张总的996还要命。
就在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时——
周围的空气，毫无征兆地凝滞了。
不是心理作用，是物理意义上的凝滞。风停了，远处隐约的车流声消失了，连空气的流动都仿佛被冻结。路灯的光晕变得模糊，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
一股远比之前那干尸怨灵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阴冷气息，如同潮水般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将他所在的小片区域彻底笼罩。
李默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他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在他前方不远处的阴影里，空间微微扭曲，一个身影，由淡转浓，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
身材矮壮，臃肿，穿着一身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漆黑长袍。戴着一顶黑色的高帽，上面写着四个歪歪扭扭、却透着森然鬼气的字——“一见生财”。脸上带着一种固定的、诡异的笑容，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但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看透生死、漠视一切的冰冷。
它手里，拖着一条黝黑沉重的铁链，链子的一端垂在地上，另一端没入它宽大的袖袍之中。
黑无常！
李默的呼吸彻底停滞，大脑一片空白。相比于之前在公司门口那次猝不及防的“入职”，此刻在刚刚经历生死危机后，单独面对这位传说中的阴神，恐惧感呈几何级数倍增！
他想跑，但身体如同被钉在原地，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那凝滞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坚固的枷锁。
黑无常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仿佛燃烧着两点鬼火的眼睛，落在了李默身上。它脸上那诡异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一点点？
没有声音发出。
但一个冰冷、滑腻、带着一种仿佛铁链拖地般摩擦感的意念，直接钻入了李默的脑海：
“小子……跑得……倒是挺快……”
意念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却带着一种戏谑的、居高临下的意味。
李默牙齿咯咯作响，勉强凝聚起一丝残存的精神力，试图传递出意念：“……黑……黑无常……大人？”
“哼……”冰冷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不满，“区区试用期……也配称……大人？”
李默心头一紧，不敢再贸然开口。
黑无常那鬼火般的目光，似乎扫了一眼李默来时的方向——那片待拆迁区域。
“……不知死活……‘残蜕’的地盘……也敢乱闯……”意念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若非……‘烙印’护主……你此刻……已是它口中血食……”
残蜕？是指那个干尸般的恐怖怨灵？
李默后怕不已，同时也确认了，刚才那保命的灰色光膜，确实是眉心烙印的自发护主功能。
“……看在……你刚替地府……办了件小事……（意指引渡了几个无害灵）……提醒你一句……”黑无常的意念变得稍微“连贯”了一些，但那冰冷滑腻的感觉丝毫未减，“‘星城’之事……非你所能插手……”
李默心中一凛！黑无常知道“星城家园”！
“……那处‘阴巢’……因果纠缠……业力深重……乃‘那位’命中劫数……”黑无常的意念指向性明确，毫无疑问指的是张志强，“地府……自有考量……你……做好分内事……莫要……自寻死路……”
它的“目光”似乎重点在李默眉心的烙印上停留了一瞬。
“……‘功德’……不是你这么用的……急着送死么？”意念中带着毫不留情的奚落。
李默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所有的心思和窘迫在对方面前都无所遁形。他想发送“风险警示”的打算，显然被看穿了。
“……想赚‘功德’？”黑无常那铁链摩擦般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意味，“……西去三条街……‘安宁医院’旧址……有个老烟鬼……徘徊不去……扰得附近生人不安……去收了它……够你……应急……”
说完这最后一段意念，黑无常那矮壮臃肿的身影，开始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般，迅速变淡、消散。
周围凝滞的空气瞬间恢复流动，远处的车声、风声重新涌入耳中，路灯的光晕也恢复了清晰。
仿佛刚才的一切，又是一场幻觉。
但李默知道不是。
他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一片酸涩。
黑无常……竟然主动现身，给了他一个“任务”？还提醒他不要插手“星城”之事？
这算什么？上级对试用期员工的“关怀”？还是……某种警告？
地府自有考量？莫要自寻死路？
这些话，像冰锥一样刺进他的心里。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唯一知道“星城”危险的人，试图做点什么来阻止可能发生的灾难。但现在看来，地府并非不知情，而是……在冷眼旁观？甚至可能……在等待某种“结果”？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想起张总那负873的功德值和缠绕的怨念，想起“星城家园”那片翻涌的怨气……地府所谓的“自有考量”，难道是等着张总自己踏入陷阱，业力爆发，然后……一并清算？
如果真是这样，他试图发送“风险警示”的行为，岂不是在干扰地府的“计划”？
黑无常那句“自寻死路”，恐怕不只是指“星城”本身的危险，更是指他可能触怒地府意志的风险！
李默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恐惧。
他以为自己获得了一份强大的“外挂”，可以某种程度上改变自己的处境，甚至影响他人。但现在才发现，他不过是阴司这台庞大机器上一颗微不足道、甚至可能随时被舍弃的螺丝钉。他的行动，必须符合“上面”的意图，否则……
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目光落在脑海中那可怜的10点功德上。
黑无常指点的“安宁医院旧址”……去，还是不去？
去，意味着他接受了这种“安排”，继续老老实实当一个清理低级灵体的“环卫工”，赚取微薄的功德，对“星城”之事睁只眼闭只眼。
不去……他还能怎么办？靠自己这可怜的10点功德和见底的能量，什么都做不了。而且，违逆黑无常“善意”提醒的后果，他不敢想象。
挣扎了片刻，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西边走去。
安宁医院旧址……老烟鬼……
至少，先把这救急的功德赚到手。无论如何，拥有更多的功德点，总归多一分自保的可能。
至于“星城”，至于张总……他需要时间，需要力量，需要……更谨慎地思考。
夜色深沉，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独和疲惫。
阴阳两界的路，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崎岖和凶险。而来自“自己人”的警告，有时比敌人的獠牙，更让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