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迎着清凉的河风,在哒哒马蹄声中抵达城主府。曹阳跃下马背,取下行囊,亲自牵着飙风。
城主府侧门开启,走出一位书生模样的青年。那人上前躬身行礼:“阁下可是齐非书院来的公子?”
曹阳轻笑一声,慵懒地倚在飙风身上,带着笑意反问:“贵府不是已经有一位齐非书院的人了吗?我正要离开,却被城主请回,不知是何缘故?”
书生模样的人擦拭着额头:“这个……斐某也是受人蒙蔽!公子还是入内详谈?”
曹阳含笑注视着他:“也好,只要不是要灭口就行。”
那人闻言连忙摆手:“岂敢岂敢……”
曹阳目光平静,嘴角微扬,懒散地问道:“走哪道门?”
“啊?”书生一愣,结巴道:“自然是……侧门……”
曹阳轻叹:“我来之前曾去一处富商家中处理尸患,他们开的是正门。”
书生本想反驳商贾之家怎能与官府相提并论,但此刻有求于人,只得压低声音:“城主府正门唯有尊贵宾客莅临才会开启。”
曹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即敛起笑容,冷声道:“看来我这齐非书院的名号还不如一个冒牌货?他既能走正门,城主不妨另请高明。”
书生听他这么说,顿时红了眼眶,咬紧牙关道:“开正门。”
曹阳静静端详着书生咬牙切齿的神情,忽然翻身上马,淡然道:“贵府这差事我不管了,回去后自会请书院另派他人前来。”
书生气得双眼通红,喘着粗气质问:“你究竟有什么不满?”
曹阳眯起眼,冷冷道:“我若真出手相助,事情了结后功劳未必归我,何必白费力气?”
书生一愣,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压低声音道:“此时不宜声张。”
曹阳轻笑:“正是如此,我才说要回去替你另寻高人。”
书生面色铁青,沉默不语。
曹阳又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求人办事还端着这般架子的。连开个正门都要我强逼,实在可笑。”
曹阳早已看透城主的心思。城主认错了人,却不愿承认失误损害声誉,让百姓以为救星已到。另一方面,他又指望曹阳解决冒牌货处理不了的难题。
若曹阳功成身退,对城主更是有利无弊。届时即便有人发现认错人,事情已解决,只会赞他慧眼识人。
曹阳虽不知冒牌货的底细,但清楚绝不能让他人顶了这份名头,否则齐非书院的名声将毁于一旦,自己也难逃重罚。
看着书生青白交错的脸色,曹阳笑道:“斐城主真是好算计,可惜曹某从不愿为人作嫁。”
说罢调转马头,策马欲去。
“拦住他!”书生厉声喝道。
曹阳猛踢马腹,坐骑嘶鸣着疾驰而出。
追兵并不多,大部分兵力都被言少将调去客栈围堵,此刻想必正醉得不省人事。
曹阳的长发在风中狂舞,搔得颈间发痒。他眯眼望向紧闭的城门,眼神一寒,掏出一张黄色爆裂符纸,折成三角状猛掷向城门。
轰隆——
城门炸开一个小洞。曹阳接连又掷出几张,终于炸出可供通行的缺口。
嗖——
破空声自身后袭来。曹阳伏在马背上,纵马冲出城门,手指轻弹,两枚磨利的铜钱应声飞出。
轰——
吊桥应声落下。曹阳策马过桥时不经意瞥见护城河,瞳孔骤然收缩。
身后箭矢愈发密集,曹阳咬牙向北疾驰,一群官兵紧追不舍。
行至安全处,曹阳勒马停下。
追兵也停止放箭,纷纷持刀上马。
曹阳神色肃然,早先的轻佻已然不见,沉声道:“你们城中,有人在养尸。”
言耀闻言浑身一凉,但身为统领不能示弱,强撑着反驳:“休要胡言!绝无可能!”
曹阳不再拐弯抹角,上前两步,扫视了一眼随行的士兵,沉声道:“我是齐非书院派来的,方才在城中你也听见了,你们城主府供着的是不知哪来的冒牌货。”他稍作停顿,继续道:“你们城主心知肚明,才会派你追我回来。”
言耀双眼发红,身后的士兵们低声议论起来。
曹阳没时间多费口舌,正色道:“我停在这里,是因为这个距离足够远,不会被波及。”
“你什么意思?”言耀隐在暗处的脸抬起,问道。
曹阳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刚才说了,你们城里有人在养尸,养的是活尸。”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原本小声议论的士兵顿时炸开了锅,场面一片混乱。
曹阳皱眉喝道:“你们随我出城时,难道没人注意护城河下面吗?”
月光下,河底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眼白外翻,面无表情,丑陋不堪。
喧哗声戛然而止,一个士兵颤声道:“我、我看见了……还以为是错觉……”
这话一出,许多人脸色煞白。
言耀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别慌!我们已经出城了,而且还有齐非书院派来救我们的人!”
士兵们渐渐平静下来。
曹阳好笑地瞥了言耀一眼,并未揭穿,只问道:“你们城里到底失踪了多少人?”
言耀目光沉沉,没有作声。
他身后一名士兵答道:“不算乞丐和流动人口,大约有几十人。”
众人陷入沉默。
曹阳从袖中取出一枚红线缠绕的铜钱,在手中掂了掂,将红线拉长扔给言耀:“接着。”
言耀接过,惊讶地看着不断变长的红线和增多的铜钱。
曹阳见言耀无事,便对其他士兵说:“你们过来帮忙把红线拉长,待会用它布个陷阱。”
士兵们纷纷上前拉扯红线。
“啊——!!!”
一声惨叫从另一端传来,曹阳眼神一凛,迅速恢复平静。
他走向声音来源,只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士兵正痛苦地抓着红绳,手上冒着焦烟。
曹阳一脸关切地凑近:“你没事吧?我第一次用这个,没想到会伤人。”
那士兵摇了摇头,盯着曹阳露出的脖颈,眼中暗光一闪,突然伸出变得尖长的指甲抓去。
“呵。”曹阳牢牢抓住他的手腕,逆光中唇角微勾:“抓到一只。”
“什么?!”言耀拨开人群冲进来,就看到平日亲近的士兵被举在半空,手已烧焦。
曹阳不慌不忙地将红线从那人手心绕到手臂、脖颈。士兵不断发出惨叫,曹阳却笑意盈盈。见差不多了,他便将红线收回手中。
士兵猛地抬起头,眼眶里已经不见眼白,嘶吼着露出尖牙,凶狠地扑向曹阳。
曹阳转身一记回旋踢,将活尸踹倒在地,随即上前用脚踩住它的脖颈,手中红线铜钱一甩,牢牢缠住那双不断挣扎的手腕。
没过多久,那两只爪子便脱离束缚,掉落在地。
周围的士兵静默地看着这一切,有人忍不住别过脸去,眼中含泪。
言耀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
他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低声道:“不用管我们,你处理吧。”
其余士兵默默注视着曹阳的动作,终于,一个年轻士兵忍不住哽咽出声,捂着脸颤抖着问:“我也会变成这样吗?”
曹阳将手中红线拉长,靠在一棵树旁,月光下淡淡答道:“不会,可能还没尸变,就被其他活尸分食了。”
一个笑话,却无人能笑。
曹阳摆弄着红线,对剩下的士兵说:“你们一个个过来摸这条红线,这是我的法器,某种程度上能识别特殊的活尸。”
没有人反抗,士兵们依次上前握住红线。检测顺利结束,没有人异常。
曹阳从包袱里翻出一件长袍,扔在尸变的士兵身上,说:“去把他埋了,注意别碰他的血。”
过了一会儿,几名士兵走出人群,用撕下的布片裹住皮肤,再用剩下的布料包住活尸,将其抬到远处掩埋。
几个士兵生火打了野味填肚子。曹阳依旧懒洋洋地靠着马,这次啃的是肉饼。
他看上去若无其事,仿佛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
曹阳感觉到一道目光,转头看去,是那位被称为言少将的人。曹阳对他咧嘴一笑,继续喝酒吃肉。
言耀皱了皱眉,收回视线。旁边有人递来一串烤肉,他本要拒绝,但看到士兵们期待的眼神,还是接过慢慢吃起来。
他面无表情,心中细细思量。
言耀大致猜到曹阳为何留下——他为了脱身,曾将手下灌醉留在客栈。如今城中危机四伏,留在那种人流密集之处,极可能全军覆没。
所以这人才会留下,试图弥补什么。
言耀猜得没错,曹阳最初确实为了逃跑把人留在客栈,但那时他并未料到袭城如此凶险,几乎被活尸包围。难怪进城时就觉得不对劲。曹阳仰头望月,轻叹一声。
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因自己挖的坑,又要回去。
第二天一早,众人整装待发。曹阳想了想,从行囊中取出一套短打,说道:“我先入城查探,谁愿与我同去?”
言耀皱眉道:“一起进去。”
曹阳忍不住笑出声:“你打算让所有人都送死吗?只带一个人跟着我,撤退的时候还方便些。人一多,到时候我想救都救不过来。”
言耀眉头紧蹙,欲言又止。
曹阳带着一行人来到离袭城不远的一处石林,进去稍作休整。他将红线一圈圈拉开,尽量围住那些士兵,又在头顶扯出一张红线织成的网。
他指着红线说:“这是你们的一条退路,能跑远尽量跑远。实在没办法就退到这里来。普通的活尸进不来,明白吗?”
士兵们沉默不语,言耀开口问道:“那你呢?”
曹阳撇嘴道:“我自有我的办法,你们放心,再怎么亏待你们,我也不会亏待自己。”
言耀笑了笑:“也是。”他又问:“那你为什么帮我们?不是已经决定要逃了吗?”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凝滞。曹阳叹了口气:“你真以为我愿意帮你们?还不是因为欠你们的。”
在场的士兵都明白他所说的“欠”是什么意思,一时无人说话。
曹阳躺在一块巨石上,望着头顶的红线说:“你们都有父母、有家人、有同伴,昨天也不过是为了抓我而已。”
他没有提昨天有人射箭的事,继续说道:“客栈里的那些士兵,可能连自己在找谁都不知道,只是服从命令,就永远留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