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维多利亚港的海面泛着碎金般的光芒,但这份美景很快被工地的喧嚣所取代。起重机隆隆作响,工人们忙碌地穿梭在钢筋水泥之间。这座拥挤的城市正在不断向上生长,试图在有限的空间里拓展更多可能。
马小玲站在未完工的三十层高楼上,裙摆随风轻扬。她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时尚太阳镜,指尖轻轻划过手机屏幕。
“王太,您先生这个工地选址确实有些...特别。”马小玲的声音透过耳机传出,平静中带着专业性的审慎,“上世纪四十年代这里曾是乱葬岗,五十年代改建为医院,九十年代又遭遇火灾。层层累积的负能量,不出问题才怪。”
电话那头的王太声音紧张:“那我们该怎么办?已经有两个工人莫名其妙从高处跌落,还好只是轻伤,但工人们都说见到了黑影推人...”
“放心,我已经在处理了。”马小玲边说边从她的手提箱里取出一套特制仪器——外形似智能手机,实则能测量灵体能量波动的高科技驱魔设备。
她沿着未安装护栏的楼缘行走,高跟鞋稳稳踏在水泥地上,没有丝毫犹豫。工人们远远望着这个与工地格格不入的时尚女子,窃窃私语。
走到东南角,仪器突然发出急促的蜂鸣声,屏幕上的能量读数急剧攀升。马小玲眼神一凛,从手提包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
“就是这里了。”她低声自语。
打开木盒,里面整齐排列着数排特制银针,每根针上都刻有细微的符文。她选取七根长针,以北斗七星的排列方式精准地插入地面。接着,她取出一瓶净水——并非普通教廷祝福的圣水,而是以马家秘方与茅山道法的能量传导液。
“天地无极,万法归宗,邪灵显形!”马小玲念动咒语,同时将净水洒在银针围成的区域内。
刹那间,一阵阴风凭空而起,卷起工地的灰尘。温度骤降几度,远处工人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一个半透明的灰色身影逐渐在七针中间凝聚成形——一个穿着破旧工装、面目模糊的男性灵体,眼中充斥着愤怒与困惑。
“为何扰我安宁?”灵体发出嘶哑的声音,只有马小玲能听见。
“你推人坠落,已违阴阳之界。”马小玲冷静回应,手中已悄然握紧特制伏魔棒——外表像是时尚手电筒,实则是高压灵能伏魔棒。
“他们在我家上面吵闹!”灵体咆哮着,“我在这里住了四十年,他们推倒我的房子,连让我安息的地方都不留!”
马小玲轻轻叹息。末法时代,人鬼争地已成常态。灵气枯竭使得亡灵难以正常往生,只得依附于熟悉的地方不愿离去。
“时代变了,你的时代已经过去。”马小玲语气稍缓,“强留于此,只会让你逐渐消散成恶灵,最终失去自我。”
她从手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青铜香炉,点燃特制的往生香。袅袅青烟升起,形成奇异的螺旋状。
“此香能助你看清前路,黄泉之门已为你开启。”马小玲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安心上路吧,那边的世界会比这里更适合你。”
灵体的愤怒逐渐平息,面容变得清晰起来,显露出一张疲惫的老人的脸。他望着马小玲,眼中闪过一丝感激,随后身影逐渐淡化,最终随着青烟一同消散在空气中。
马小玲收起所有工具,对着耳机说:“王太,问题解决了。不过我建议在工地东南角建一个小型景观池,水能聚气,也能安抚可能残留的地脉波动。”
挂断电话,她走向项目经理,交代了一些后续注意事项。对方连忙道谢,递上一个厚厚的信封。马小玲轻轻掂量了一下,露出满意的微笑,优雅地将信封放入手提包中。
正午时分,马小玲回到中环那栋老旧写字楼。电梯吱呀作响,与楼外现代化的都市景象形成鲜明对比。她的“灵灵堂清洁公司”位于走廊尽头,门前烫金的牌子擦得锃亮。
推门而入,冷气迎面扑来。“灵灵堂清洁公司”的大门无声合拢,将门外世界的嘈杂稍稍隔绝。马小玲脱下裁剪精致的白色小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刚才那单生意耗费的心神比预想中要多得多。
客户王太的支票以及项目经理给的信封一起安静地躺在她的手袋里,数字虽然可观,但马小玲心底并无太多喜悦。曾几何时,对付这种因执念滞留、怨气有限的低级鬼物,一道简单的“净天地神咒”便可超度,轻松惬意。如今,却需要布下小型困阵,辅以特制的、价格日益昂贵的聚阴符将其逼出,再用加持了最新科技(求叔改造的微型高压电弧发生装置)的伏魔棒进行物理超度,最后还需小心收集逸散的残魂,以免其污染环境或落入某些不怀好意者手中。流程繁琐,成本激增。
不是因为鬼物变强了,而是这个世界,变得“不友好”了。天地间的灵气,稀薄得像被稀释了千万倍的残汤剩水,且充满了难以吸收利用的杂质和戾气。补充法力变得异常艰难,以往呼吸吐纳间便能恢复的消耗,现在往往需要打坐良久,或者依赖价格飞涨的玉石、古物中蕴藏的微薄能量。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不夜城。霓虹闪烁,勾勒出都市钢铁森林冰冷而华丽的轮廓,车灯流淌,如同熔化的金属河流。美则美矣,却毫无温度。在马小玲的灵视中,这片璀璨的光海之上,弥漫着一层灰蒙蒙、死气沉沉的雾霭,那是灵气凋零、法则紊乱的直接显化。无数细小的、扭曲的阴暗能量丝线在其中滋生、缠绕,如同腐败的菌丝,那是妖邪鬼怪活动留下的痕迹,它们似乎比过去更加活跃,更加……无所顾忌。
“天道不全,法则崩坏……”姑婆马丹娜的叹息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马小玲以前总觉得姑婆有些危言耸听,老一辈人总喜欢夸大其词。但现在,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不是简单的“末法”,这是一场缓慢而无可挽回的死亡。整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似乎都出了故障,阴阳失衡,秩序渐消,混乱暗长。
她的目光扫过桌面上一个造型奇特的罗盘,指针正无规律地轻微颤动着,指向各个方向,却无法稳定锁定任何一股清晰的能量源。这是求叔何应求的最新作品,用于监测城市灵脉波动,但现在它更像一个坏掉的警报器,时刻提醒着世界的异常。
一阵莫名的烦躁和更深层次的忧虑涌上心头。马家世代以守护正道、清除僵尸为己任,尤其是那传说中的僵尸王将臣,几乎是刻在每个马家女人骨子里的终极目标。可如今呢?正道何在?连天地都病了,她一个人,一把需要充电的伏魔棒,又能做些什么?或许,马家传承到她这一代,真的就要在这无声的消亡中画上句号。毕生夙愿,在这样的大势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可笑,近乎一个苍凉的笑话。
“叮咚——”一声清脆的信息提示音打破了沉寂。是好友王珍珍发来的短信,文字间充满了阳光般的活力:“小玲!明天休息哦!嘉嘉大厦附近新开了一家超可爱的甜品店,据说芒果糯米糍好吃到爆炸!一起去探店吧?(^▽^)”
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文字和表情符号,马小玲冰冷的心弦才被轻轻拨动,漾开一丝微弱的暖意。王珍珍,她的好朋友,单纯、善良,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对这个世界隐藏的黑暗一无所知。也正是这份无知,让她能保持着难能可贵的快乐。在这个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危险的世界里,这样平凡的温暖和琐碎的快乐,如同荒漠中的甘泉,显得格外珍贵,也让她更加坚定地想要守护这份平凡。
她回了句“好呀,明天见”,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但笑容很快隐去。守护,需要力量。而力量,正在变得越来越稀缺。
她转身开始整理这次任务的装备,检查伏魔棒的能量刻度,清点消耗的符箓。每一样都在提醒她资源的紧张。抽屉深处,一本泛黄的古籍露出一角,那是马家世代相传的《龙神敕令》,上面记载着许多威力巨大却需要海量灵力驱动的秘法,如今大多已沦为摆设。
夜色渐深。窗外的霓虹不知疲倦地闪烁,却无法照亮马小玲心中的迷雾。她有种强烈的、近乎预感的直觉,某种巨大的、超出她以往所有认知的变化正在酝酿,甚至已经悄然发生。而这场变化的中心,或许就是这座正在缓慢滑向深渊的末法孤城——香港。
这座城市的辉煌,像极了夕阳落下前最绚烂的那抹余晖,悲壮而短暂。
她的高跟鞋孤零零地放在玄关,仿佛也沾染了主人的疲惫与迷茫。而马小玲不知道的是,这场巨变的第一个音符,即将以一种超乎她想象的方式,在她最私密的空间里,轰然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