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边陲,罡风如刀。
五毒门总坛所在的万瘴谷,终年被五彩毒雾笼罩。谷内虫蛇横行,腐骨堆积,寻常修士踏入不过百步,便会肉身溃烂、元神消融,实乃修仙界一大凶地。
此刻,谷外虚空微澜,数道身影悄然浮现。为首者一袭白衣,金眸璀璨,正是李虹天。
他身后跟着十二名身着玄黑劲装的执法弟子,个个气息凝练,眼神锐利如鹰隼,修为皆在化神以上。
“少主,前方便是万瘴谷。”一名执法弟子上前躬身,“谷中毒阵厉害,是否先由属下等人前去探路?”
李虹天目光扫过那翻涌不休的毒雾,唇角微扬:“不必。今日赶时间,没空与他们玩捉迷藏。”
他抬手,指尖金芒汇聚,并非凌厉剑气,而是一枚繁复无比的符文。符文成型刹那,天地间的灵气骤然一滞,随即如百川归海般向他指尖涌来。
“破。”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吐出。
那枚金色符文轻飘飘飞向万瘴谷,触碰到毒雾的瞬间,如同炽阳融雪。漫天毒雾疯狂退散,露出谷中狰狞景象——扭曲的怪木、泛着幽光的毒潭、以及无数惊慌失措的五毒门弟子。
“敌袭!快启动万毒大阵!”谷内响起尖厉的呼号。
然而已经晚了。
李虹天一步踏出,已入谷中。金色眼眸扫过那些仓皇结阵的弟子,以及从毒潭中爬出的巨大蛊虫,眉头微皱。
“污秽之地。”
他并指如剑,随意一挥。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细微的金线横掠而出。
金线过处,无论是狰狞蛊虫、匆忙升起的毒障、还是那些面露凶光的五毒门弟子,动作皆是一顿。下一刻,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去,尽数化为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
一招,清场。
身后的执法弟子们即便早已见识过魁首的手段,此刻仍忍不住心神震颤,看向那道白衣身影的目光愈发敬畏。
李虹天负手,径直走向谷底最深处的洞穴。那里是五毒门主的闭关之所。
洞穴幽深,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洞壁镶嵌着无数惨白的头骨,眼眶中跳动着绿色鬼火。
尽头处,一个枯瘦如柴、浑身爬满毒虫的老者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绿光大盛:“李虹天!你竟敢......”
话未说完,李虹天已出现在他面前,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生生提起。
“你们与君寒宗,什么关系?”金眸冰冷,不容置疑。
五毒门主浑身毒虫躁动,却根本无法近李虹天之身,便在金芒中化为齑粉。他艰难挣扎,嘶声道:“哼!你以为灭了君寒宗就万事大吉?你根本不知道......”
“我知道。”李虹天打断他,“君寒宗以人炼丹,你们五毒门以人养蛊,皆是天道不容之举。也坏了我的规矩,今日灭你,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五毒门主忽然发出尖锐的笑声,“好一个正道魁首!那你可知道,当年是谁默许我们存在的?是你那好父亲!是你们太极殿的上任殿主!还有你的师尊,因为他们也需要我们的‘丹药’和‘蛊奴’啊!哈哈哈......”
李虹天瞳孔骤缩。
这件事,他竟不知情?
但下一刻,他眼神恢复冰冷:“他的肉身被我击毁,魂魄也被关押,过往是非,我自会查证。还有师尊....但你们造下的罪孽,必须清算。”
指尖金芒一闪。
五毒门主的狂笑戛然而止,身体如同被点燃的纸张,迅速化为飞灰,连同元神一起,湮灭无形。
李虹天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洞壁上的鬼火因主人的死亡而剧烈摇曳,明灭不定,映得他侧脸晦暗难明。
师尊......真的知情甚至默许吗?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无论真相如何,该做的事,总要有人去做。
“清理此地,所有与毒蛊邪术相关之物,尽数销毁。”他转身,对跟进来的执法弟子吩咐道,“仔细搜查,找出所有与外界往来的记录。”
“是!”
李虹天走出洞穴,望向南方,那是太极殿的方向,也是......埋葬着太多往事的地方。
他轻轻摩挲着指尖一枚不起眼的玉戒。这是师尊仙逝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说是关键时刻或可保命。他从未发现有何特异之处,此刻却觉得戒指微微发烫。
......
黑魔殿,寝宫。
赵心尘屏退左右,独自走入内室。红漫天坐在镜前,一身红衣依旧,却失了几分往日的冷艳,多了些难以掩饰的惶然与苍白。
听到脚步声,她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头。
赵心尘走到她身后,双手按在她消瘦的肩上,能感觉到她瞬间的紧绷。镜中映出两人身影,一个玄衣墨发,眸深似海;一个红衣如火,面色惨白。
“漫天。”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妖剑谷,没了。”
红漫天睫毛剧烈颤抖了一下,死死咬住下唇,依旧不语。
“剑无涯死前,说了一些有趣的话。”赵心尘俯身,靠近她耳边,气息冰冷,“关于上古剑冢,关于......万妖剑胚。他说,那东西,其实早就不在妖剑谷了,对吗?”
红漫天猛地转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你......”
“我还知道,”赵心尘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带着令人战栗的温柔,“你母亲留给你的,根本不是那枚玉佩。那枚破契石,是你自己炼制的。成功率不足三成,你却一直带在身上,是准备哪天忍不住了,就赌一把,是吗?”
红漫天脸色瞬间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最大的秘密,她以为隐藏至深的底牌,竟然早已被眼前这个男人洞悉!
“别怕。”赵心尘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你若真想走,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自由。甚至,可以帮你彻底解除血契。”
红漫天怔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为什么?”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
“因为腻了。”赵心尘直起身,语气淡漠,“看你整日强颜欢笑,心里却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实在无趣得很。况且......”
他话音一顿,目光扫过她紧攥的手:“你昨夜试图用破契石了吧?可惜,剑无涯一死,妖剑谷血契的核心已散,你就算成功了,也活不过三个月。”
红漫天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原来......她最后的挣扎,早已注定是死路一条。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赵心尘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转身,走向殿外。
“好好休息。待我处理完手头琐事,便送你......和你那几位‘姐妹’,一起离开。”
走到门口,他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对了,替我转告苏橙儿,天机阁给她下的最后通牒,我已经知道了。让她......好自为之。”
殿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内外。
红漫天独自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的自己,许久,忽然发出一声极轻极苦的笑声。
原来,她们所有人的挣扎与秘密,在那个男人眼中,或许从来都是一场可笑的自以为是。
......
而此刻,赵心尘并未走远。他站在殿外长廊的阴影里,手中把玩着一枚传讯玉符。玉符另一端,连接着数百万里外的李虹天。
“怎么样,兄弟?”李虹天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透过玉符传来,“听说你那边也挺热闹?六个老婆,哦不,现在可能快没了,应付得过来吗?”
赵心尘笑骂一句:“滚蛋!老子好得很!你那边呢?五毒门解决了?没被毒虫咬到屁股吧?”
“小菜一碟。倒是你,下次清理门户能不能低调点?一口气灭几十个宗门,吓得我这边那群老家伙差点集体闭关。”
两人互相调侃了几句,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寻常好友闲谈。
但很快,李虹天的声音严肃起来:“心尘,五毒门主临死前,说了一些关于我师尊和太极殿旧事......”
他将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
玉符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赵心尘凝重的声音:“此事我会暗中查证。太极殿水深,你虽为魁首,但当年那些老怪物未必真就死绝了。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李虹天应道,随即又说,“你也是。你那六个......夫人,没一个省油的灯。尤其是那个天机阁的苏橙儿,她若真被逼到绝路,恐怕会做出极端之事。还有紫涵,那丫头看你的眼神不对,她身上的秘密,恐怕不比你的夫人们少。”
赵心尘揉了揉眉心:“妈的,知道了,跟老妈子似的啰嗦。先管好你自己吧!挂了,老子还得去收拾烂摊子。”
传讯中断。
赵心尘脸上的轻松笑意瞬间敛去,变得深沉难测。他目光扫过腰间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玉佩,那里面,藏着李虹天交给他的、记录正道蛀虫的卷轴。
而李虹天站在万瘴谷的废墟上,也收起了玉符。他摊开手掌,那枚师尊所赠的玉戒仍在微微发烫,戒面内侧,一个极细微的“李”字印记,若隐若现。
山风呼啸而过,卷起尘埃与血腥味。
两人虽远隔百万里,却仿佛能感受到彼此所处的惊涛骇浪。
真正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酝酿。
李虹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金眸望向远方,坚定如初。
无论真相如何,这条路,他都会继续走下去。
直到为这世间,真正杀出一个清明未来。
“回盟。”他下令,身影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执法弟子们紧随其后。
万瘴谷重归死寂,只余下彻底净化后的土地,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仿佛预示着某种新生。
而在这片大陆的阴影里,更多无形的交锋,正在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