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仙城中心,那平日里用作盛大庆典的广场,此刻气氛肃杀。一道道强横无匹的气息在此汇聚,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太乙金仙,如今竟有近百位之多,按照仙庭划定的区域静立。
然而,这本该是群雄汇聚、气冲霄汉的场景,却因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格外压抑。
夏尘。
他独自一人站在广场边缘一角,周身气息内敛至近乎凡人,仿佛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独立界域。可没有任何一位太乙敢忽视他的存在,甚至,绝大多数目光在触及他时,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与忌惮,迅速移开,仿佛多看一眼便会引来灭顶之灾。
“那就是夏尘……连斩数位太乙,反杀金乌族赤阳尊者的凶人……”
“噤声!你想死吗?没看到连金乌族的那几位,此刻都只敢远远瞪着?”
“仙庭此番强制我等前来,与这等煞星同入试炼,岂不是与虎谋皮?”
“小心些,莫要靠近他,也莫要招惹与他有关之人……”
神念传音在暗地里交织,充满了不安。金乌族阵营中,一位身着赤金长袍,面容与赤阳有几分相似,气息却更为沉凝暴烈,达到太乙中期的长老——赤燎,正死死盯着夏尘,眼中怒火与杀意几乎要喷薄而出。他身侧,一位来自紫霄天宗,面色阴鸷、眼角带着深刻恨意的枯瘦老者——玄骨道人(太乙初期),正以神念与他激烈交流。
“赤燎长老,稍安勿躁。仙庭大阵监控之下,不宜妄动。待进入古域,依计行事。”玄骨道人劝道,但他自己看向夏尘的目光,也充满了刻骨仇恨,紫霄天宗与夏尘之仇,早已不死不休。
赤燎冷哼一声,强行压下立刻动手的冲动,他也清楚,在此地动手,无异于挑衅仙庭法度。
夏尘对这一切恍若未闻,目光平静地扫过广场上空的巨型传送仙阵。那阵法由九根星辰巨柱支撑,符文流转间,散发出扭曲空间的磅礴力量,其定位的终点,正是那片被称为“幽玄古域”的禁忌之地外围。
不多时,文渊太乙与厉锋尊者身影出现在高台之上。文渊目光扫过全场,在夏尘身上微微停顿一瞬,旋即朗声道:“奉仙帝法旨,‘狩魔试炼’即刻开启!诸君凭‘狩魔令’依次入阵,传送目的地——幽玄古域外围!切记,古域之内,危机四伏,天机混沌,更有上古遗留魔物潜藏,需万分谨慎。试炼为期三月,期间,尔等需尽可能清剿魔物,收集‘魔煞晶核’,最终按晶核数量与品质评定功勋。现在,入阵!”
话音落下,众太乙虽心思各异,却无人敢违逆仙庭法旨,纷纷化作流光,投入那巨大的传送仙阵之中。
夏尘不疾不徐,随着人流踏入阵内。光芒一闪,强烈的空间撕扯感传来,但与寻常传送不同,这次的空间通道四周,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智昏沉的灰暗气息,仿佛穿越的不是空间,而是一片沉沦的意念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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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眩晕过后,脚踏实地之感传来。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初至此地的太乙修士都心头一沉。
天空是永恒的灰暗,没有日月星辰,只有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大地是黑灰色的荒芜,嶙峋的怪石扭曲成各种诡异的形状,仿佛垂死挣扎的巨兽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灰色雾气,这雾气不仅阻挡视线,更带着一种侵蚀神魂与仙力的特性。
最令人不适的是神识的压制。
一位太乙初期的修士尝试展开神识,随即脸色一白,骇然道:“我的神识……竟只能延伸出不足百里!” 在外界,太乙神识一念便可覆盖一方星域,在此地,竟被压缩到如此地步!
其他太乙也纷纷色变,他们的神识范围,根据修为高低,大多被压制在百里到数千里之间,而且感知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不仅如此,此地的天机规则完全混乱,方向感丧失,时间流速也似乎与外界不同,给人一种无所适从的迷失感。
“果然诡异,不愧是毗邻归墟之地的古域外围。”
“都小心,这灰雾能侵蚀护体仙光!”
“速速与同门汇合,结阵自保!”
惊呼声、提醒声在短暂的寂静后响起,众太乙纷纷各展神通,或是祭出护身仙器,或是与相熟之人靠拢,神色凝重地开始适应这极端恶劣的环境。
夏尘站在原地,并未急于行动。他微微闭目,感受着四周。
那无所不在的灰暗侵蚀之力,在触及他体表自然流转的混沌气息时,便如冰雪消融,无法侵入分毫。他那【先天不灭阳神】只是微微一荡,便将那股令人心智昏沉的影响驱散,灵台一片清明。
他尝试展开神识。
“嗯?”夏尘心中微动。他的神识同样受到了压制,但远比其他太乙轻微。在其他太乙只能探查百里、千里之时,他的神识依旧能轻松覆盖方圆数万里的区域,并且清晰度远超他人。这得益于【先天不灭阳神】的凝练与【混沌大道本源】对万法的包容与统御。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可以主动将神识与周围的灰暗能量同化,使其探查更为隐蔽,几乎难以被察觉。
“不错的猎场。”夏尘心中淡漠评价。这环境,对他利大于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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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幽玄古域外围,虚空之中。
一座完全由星光凝聚而成的宏伟殿堂悬浮着,殿堂中央,是一面巨大无比的光镜,光镜被分割成无数个小块,显示着古域内每一位太乙修士周围的景象。其中,位于最中心、最清晰的一块,正是夏尘所在区域的实时监控。
明璃仙王端坐主位,文渊、厉锋尊者、影煞统领等仙庭核心高层分立两侧,目光都紧紧盯着光镜中的夏尘。
“果然,此地的环境对他影响极小。”文渊沉声道,“他的神识探查范围,远超其他太乙。”
影煞统领语气带着无奈:“‘周天星辰大阵’已全力运转,但传回的画面和气息信息依旧有些模糊,他体表那层混沌气息,天然隔绝了更深层次的探查。他此刻的表现……似乎也受到了一些压制,但属下怀疑,这未必是全部。”
明璃仙王美眸清冷:“无妨。继续观察。他若真有所图,在此地必会露出马脚。重点关注他与金乌族、幽冥血海等人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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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尘抬眸,仿佛不经意地扫过天际某个方向,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讽。
仙庭的监控,他感知得一清二楚。那无所不在的星辰阵力,如同无数双眼睛,但他浑不在意。混沌气息自然流转,将体内宇宙、大道之树等核心秘密完美遮掩,只流露出金仙极境的修为和一丝“勉强抵抗环境压制”的“正常”表现。
他的真正注意力,早已锁定了目标。
在距离他约莫三万里外的一片扭曲石林深处,一股隐晦、带着血腥气息的道韵,正极力收敛着,试图与周围的灰暗融为一体。
血冥长老!
这位太乙中期顶峰的幽冥血海强者,此刻如同惊弓之鸟。一进入幽玄古域,他便不惜耗费本源,施展血海秘术,极力隐藏自身,朝着与夏尘相反的方位远遁。他对夏尘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仙庭的监控在他看来,非但不是保护,反而可能成为暴露他位置的催命符。
“该死!这鬼地方神识压制太强,根本无法准确感知那煞星的位置……他应该没注意到我吧?一定没注意到!我隐藏得如此之深……”血冥长老心中不断祈祷,身形在石林阴影中急速穿梭,只想离夏尘越远越好。
然而,他的一切举动,在夏尘那远超常人的神识感知下,如同暗夜中的萤火,清晰无比。
夏尘并未立刻追击。猎杀,需要耐心与时机。
他看似随意地选择了一个方向前行,速度不快不慢,仿佛也在摸索环境。但在他经过之地,一丝丝微不可查的混沌气流,悄无声息地融入四周的灰雾、怪石乃至虚空之中。
这些混沌气流极其微弱,与环境几乎同化,即便是太乙金仙仔细探查,也难以发现异常。它们如同无形的蛛网,随着夏尘的移动,开始以血冥长老活动的区域为中心,悄然布下。
他在引动环境中的混乱能量,在这些关键节点留下混沌印记。这些印记本身不具备攻击性,却能在需要时,瞬间引爆,形成混乱力场,封锁空间,干扰感知,或者……为他指引猎物的确切位置。
这是一个缓慢而精密的布网过程,夏尘如同最老练的猎人,不急于出手,而是先一步步将猎物可能逃窜的路径,纳入自己的掌控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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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赤燎长老与玄骨道人汇合在了一起,他们身边还跟着另外两位与金乌族交好、或是同样对夏尘心存忌惮的太乙初期修士。四人凭借特殊的感应法器,在压制神识的环境下成功集结。
“找到他了!”赤燎长老手中一枚赤色玉符闪烁着微光,指向夏尘大致的方向,“他似乎在移动,速度不快。”
玄骨道人眼中厉色一闪:“好!此地环境恶劣,正是机会。我等无需近身,可借此地混乱能量,联手催动‘裂神罡风’,远程给他一击,试探其虚实,若能令他狼狈,亦可挫其锐气!”
另外两人略微犹豫,但想到夏尘的威胁和金乌族许下的好处,也点了点头。
四人当即施法,引动周遭浓郁的灰暗能量,结合自身道则,凝聚成一道无形无质,却专门针对神魂的恐怖罡风,如同灰色的暗流,悄无声息地跨越数千里距离,朝着夏尘席卷而去!这攻击在混乱环境下极难察觉,威力虽不足以重创太乙,但若中招,足以让人神魂震荡,短时间内意识模糊。
罡风袭至,夏尘仿佛毫无所觉。
就在裂神罡风即将临体的刹那,他周身那层看似稀薄的混沌气流微微一动。
嗤——!
那足以让太乙初期修士吃个大亏的裂神罡风,触及混沌气流,竟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彻底消融无踪。夏尘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速度向前,仿佛刚才拂过的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清风。
远处的赤燎、玄骨等人脸色骤变。
“怎么可能?!他连防御都没展开!”
“我们的攻击……被无声无息化解了?”
“此獠对力量的掌控,竟已到了如此润物无声的地步了吗?”
一股寒意从四人脊背升起。他们意识到,即便在这种环境下,即便联手偷袭,他们与夏尘之间的差距,依然如同天堑。这次的试探,非但没有试探出任何虚实,反而让他们心中的忌惮更深了一层。
星光殿堂内,明璃仙王等人将这次短暂的交锋尽收眼底。
“混沌大道,万法不侵……看来并非虚言。这种程度的神魂攻击,对他毫无效果。”厉锋尊者语气凝重。
文渊补充道:“而且,他应对得太过轻松,甚至可能都懒得回应这种挑衅。金乌族等人的算计,恐怕要落空了。”
明璃仙王不语,只是看着光镜中那个始终从容的身影,眼神越发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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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尘并未理会那场失败的试探。他的“网”已经初步编织完成。
他立于一片高耸的、如同扭曲利剑般的灰色山峦之巅,衣袍在蕴含着侵蚀之力的风中猎猎作响,身形却稳如磐石。
他淡漠的目光,如同穿越了空间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数万里外,那片石林中某个正在小心翼翼移动的猩红光点上——那是在他感知中,如同黑夜明灯般的血冥长老。
随即,他的视线又淡淡地扫过另一个方向,那里是赤燎、玄骨等人气息所在的位置,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漠然与不屑。
猎场已至,猎物入笼。这幽玄古域的灰暗,正适合染上一抹血海的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