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没入黑暗的刹那,仿佛从喧嚣的世界一步跨入了永恒的寂静。
光线被剥夺,声音被吞噬,甚至连自身仙力流转的微弱声响,都如同投入无底洞的石子,激不起半点回响。粘稠如墨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并非温度的降低,而是一种直指存在本质的“寂灭”之意,试图侵蚀仙体,冻结神魂,同化一切生机与能量。
这便是葬星渊,星辰的坟墓,生命的禁区。
若是一位金仙在此,恐怕瞬间就会仙力失控,神识被压缩至贴身之处,如同盲人坠入冰窟,在无尽的恐慌与挣扎中迅速走向衰亡。
然而,夏尘只是静静地立于这绝对的黑暗之中。
他周身那由无数世界生灭景象凝聚的仙气神环并未展开,仅仅是体内那已彻底圆满、自成完美循环的【真实诸天多元宇宙】自然流转,一股无形而磅礴的“世界”之力便透体而出,将外界那贪婪的吞噬与侵蚀之力轻轻荡开。
一层朦胧而温润的微光自他肌体浮现,并非刺目,却坚韧无比,硬生生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中,撑开了一片直径约三丈的“净土”。
微光映照下,脚下是巨大而破碎的星辰核心残骸,闪烁着黯淡不甘的余晖;四周是扭曲、狰狞的岩壁,上面布满了仿佛被无形巨力撕扯、腐蚀的痕迹,诉说着此地曾经历的恐怖。虚空中,偶尔有极其细微的、肉眼难辨的黑色流絮飘过,那是高度凝聚的“归墟之暗”的活性微粒,带着令人心悸的终结道韵。
夏尘目光平静,太乙金仙级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虽受到此地环境的极大压制,无法像在外界那般瞬息覆盖亿万里,但也足以清晰地感知到方圆数百里的细微情况,并且,一种源自《镇墟天功》基础篇的独特共鸣,正从渊底某个方向隐隐传来,为他指引着方向。
“有点意思。”他嘴角微勾,非但没有感到不适,反而对这处绝地生出了几分探究之心。此地弥漫的寂灭道则,以及那活跃的归墟之暗,对他参悟混沌大道本源的“终结”一面,乃至刚入门的《镇墟天功》,都有着不小的裨益。
他迈开步伐,不疾不徐地朝着共鸣传来的方向深入。脚步落在坚硬的星辰残骸或古老岩石上,竟未发出丝毫声音,所有的震动与声响都被周围的黑暗悄然吞噬。
前行不过百里,异变陡生。
呜——!
一股无声却直接作用于神魂层面的尖啸席卷而来!伴随着这尖啸的,是一股灰黑色的气流,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凭空而生,朝着夏尘吹拂而至。
【寂灭之风】!
此风不伤肉身,专蚀修为与神魂,乃是葬星渊内令人闻风丧胆的天然险阻之一。金仙巅峰若被此风正面吹中,一身道行也要被削去三五成,神魂受损,根基动摇。
灰黑气流瞬息间便将夏尘连同他撑开的微光领域一同淹没。风中蕴含的寂灭道则疯狂侵蚀着仙光,试图钻入其体内,湮灭生机,瓦解法则。
夏尘眼神未变,心念一动,《镇墟天功》基础篇的法门自然运转。霎时间,他体表浮现出无数细密而古老的暗金色符文,这些符文微微流转,构成一个简易却玄奥的力场。
那足以让太乙金仙都皱眉的寂灭之风,吹拂在这符文力场之上,竟如同溪流遇到了坚不可摧的礁石,被轻而易举地分割开来,从夏尘身体两侧滑过,未能伤其分毫。甚至,有几缕最为精纯的寂灭道则,被那符文力场捕捉、提炼,化作一丝丝精纯的能量,融入了夏尘的混沌大道本源之中,使得其“终结”真意更显深邃。
他不仅无恙,反而借此淬炼了一番自身道则。
轻松化解寂灭之风,夏尘继续前行。越往深处,脚下的星辰残骸越发密集,大小不一,有些还残留着恐怖的能量波动。
忽然,他脚步踏上一块看似平静的暗红色星辰碎片。
嗡!
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四周数十块大小不一的星辰残骸同时亮起刺目的光芒,内部蕴藏的爆裂星力被瞬间引动,形成了一个覆盖数里范围的毁灭性能量场!狂暴的星辰之力相互碰撞、挤压,引发连锁反应,空间都被这股力量扭曲,生出无数细密的黑色裂痕,散发出恐怖的吸力!
星辰残骸陷阱!而且是极其凶险的一种,其爆发的核心威力,已足以威胁到初入太乙金仙的存在。
面对这足以将寻常太乙金仙都重创甚至埋葬的绝杀之局,夏尘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扭曲爆炸的核心。
他并未动用任何仙器,也未施展复杂的神通,只是抬起右手,对着那狂暴的能量中心,轻轻吐出一个字:
“定。”
言灵仙敕!
一字出口,蕴含着他踏入太乙境后更加强大精纯的仙力,更融合了混沌本源中那稳固无比的“封镇”特性,以及新生宇宙的意志加持。
霎时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介入了那片空域。
正在疯狂爆炸、扭曲的星辰能量,那肆虐的空间裂痕,甚至包括那不断闪耀的刺目光芒,都在这一刹那,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生生凝固!
不是减缓,不是压制,是彻底的静止!
如同画面被按下了暂停键,毁灭的风暴被永恒地定格在了爆发的前一瞬。唯有夏尘周身微光流转,衣袂在自身领域内轻轻飘动,与那片死寂的毁灭景象形成了无比诡异的对比。
下一刻,他手掌虚握。
咔嚓!
被定格的毁灭能量场,连同那些扭曲的空间裂痕,如同摔碎的琉璃般,寸寸崩裂,化作最本源的灵气粒子,随后便被周围无尽的黑暗贪婪地吞噬干净,点滴不剩。
原地只留下一片比周围更加“干净”的虚无。
举手投足间,化解葬星渊两大险阻,夏尘神色依旧淡然。他感应了一下那越来越清晰的共鸣,方向微调,朝着左前方一处由无数巨大星辰骸骨堆积而成的、如同山峦般的障碍物走去。
随着靠近,那《镇墟天功》的共鸣愈发强烈,但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阻碍力也出现在感知中。
并非生物的气息,而是一道“屏障”。
一道由浓郁到化不开的“归墟之暗”,混合着无数星辰寂灭后残留的不甘怨念,以及某种古老的阵法余韵,自然形成的封印屏障。它横亘在通往共鸣源头的必经之路上,如同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黑暗漩涡,散发着拒绝一切生灵靠近的冰冷意志。
这屏障的强度,远超之前的寂灭之风和星辰陷阱,其中蕴含的归墟之暗,精纯程度甚至接近他在镇墟城核心祭坛所见。更麻烦的是,这屏障似乎与地脉,与周围无数星辰残骸连接在一起,蛮力破坏,可能会引动整个葬星渊深处力量的反弹。
夏尘在屏障前驻足,眼眸中混沌之色流转,仔细洞察着这道天然封印的构成。
“归墟之暗为主体,星辰怨念为引,夹杂着一丝……上古镇墟卫布下的考验阵法的残韵?”他很快看出了关键,“看来,想要得到里面的东西,光有力量还不够,还需得到‘认可’。”
这认可,显然与《镇墟天功》有关。
夏尘不再犹豫,体内《镇墟天功》基础篇全力运转,同时将混沌大道本源的“封镇”特性激发,周身暗金色符文大盛,形成一道凝实的光晕。他抬起手,并未攻击,而是缓缓按向了那黑暗漩涡般的屏障。
嗡!
就在他手掌接触屏障的瞬间,周围的景象剧变!
不再是漆黑的渊底,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浩瀚的星空战场。无数星辰在眼前爆碎,恐怖的归墟洪流如同黑色的天河倒卷,吞噬一切。一队队身着古朴青铜甲胄的“镇墟卫”修士,结成战阵,怒吼着冲向那毁灭的洪流,以自身道则、以生命为代价,构建起一道道璀璨的封印光幕,却在归墟之暗的冲击下不断碎裂、黯淡……
悲壮、决绝、守护、牺牲……种种强烈的情感与画面冲击着夏尘的心神。
这是屏障中残留的星辰怨念与上古镇墟卫意志的结合,形成的心神考验!旨在检验来者,是心怀守护与封镇之志,还是仅仅为了掠夺力量?
夏尘的道心,早已在无数次杀伐与掠夺中淬炼得坚不可摧,更是凝聚了自身真实的诸天宇宙,意志堪比古老存在。这心神冲击虽强,却无法动摇他分毫。
他目光冷静地“看”着那上古的悲壮场景,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幻境中回荡:
“守护?封镇?皆是力量之道。吾之道,囊括万有,驾驭万物。归墟之暗,亦当为吾所用!”
话音落下,他体内的混沌大道本源轰然爆发,尤其是那“终结”与“封镇”真意,如同君王降临,竟反向压制、吞噬起幻境中弥漫的归墟气息与星辰怨念!同时,《镇墟天功》的符文在他神魂中大放光明,散发出纯正的驾驭与封印归墟之力的意蕴!
幻境剧烈震荡,那些冲击而来的意志碎片,仿佛遇到了更高的权柄,纷纷退散、消融。
咔嚓!
现实中的黑暗屏障,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那缓缓旋转的漩涡中心,出现了一道门户般的裂隙。
夏尘收回手掌,迈步而入。
屏障之后,是一片相对平静的空地。空地中央,悬浮着一块与他之前所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残破青铜片】。
它静静旋转着,表面铭刻着古老神秘的纹路,散发着微弱的毫光,与夏尘体内残留的《镇墟天功》道韵以及第一枚碎片的气息产生强烈的共鸣,嗡嗡作响。
夏尘走上前,伸手将其握入掌中。
就在接触的刹那!
轰!
比在镇墟城时更加庞大、更加清晰的信息洪流,伴随着一幅幅残缺的画面,涌入他的识海!
除了《镇墟天功》更为深奥的后续篇章——关于如何更深层次地驾驭、引导,乃至将归墟之暗化为己用的法门片段之外,更重要的是几段关键的信息:
“……归墟非源,实为伤……寂灭之始,源自彼岸……”
“……镇墟天宫,传承总枢……藏于星陨海眼……”
“……大劫将至,守墓人……叛……”
信息残缺不全,却蕴含着石破天惊的秘密!
“归墟之暗,并非源头,而是一道‘伤口’?寂灭的开始,源自‘彼岸’?”夏尘眼中精光爆射,“镇墟天功的完整传承,在‘星陨海眼’?还有……守墓人?叛徒?”
他瞬间联想到了很多。上古镇墟卫的覆灭,归墟通道的由来,乃至仙庭对此似乎知悉却无力应对的态度……
与此同时,仙庭,凌霄宝殿偏殿。
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明璃仙王高坐主位,绝美的容颜上覆盖着一层寒霜,玉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每一次敲击,都让下方垂手而立的文渊、厉锋尊者以及影煞统领心头一跳。
“所以,‘虚空扰源梭’确认无效,暗线天蛛确认陨落,目标……疑似已成功破境太乙?”明璃仙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其中蕴含的压力却让三位仙庭重臣额头见汗。
“是……陛下。气运罗盘崩碎,能量峰值远超记载,种种迹象表明……”文渊硬着头皮回道,声音干涩。
“够了。”明璃仙王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本宫欲启动‘甲字七号’预案,请‘巡天古镜’投影,锁定其位置,必要时,可动用‘戮仙矛’虚影,实施超远程定点清除。诸位以为如何?”
“陛下三思!”文渊猛地抬头,脸色发白,“巡天古镜乃镇庭仙器之一,动用其投影,消耗之大足以动摇三千仙洲十年灵气供给!戮仙矛更是杀伐重器,其虚影一击,虽远不如本体,但因果牵连极大,若未能一击必杀,其反噬……且目标如今已成太乙,命格超脱,能否锁定尚在两可之间,一旦激怒此獠,以其行事风格,后果不堪设想!”
厉锋尊者也是眉头紧锁:“陛下,狩魔试炼尚未结束,强行介入,恐惹非议。且葬星渊环境特殊,古镜投影效果恐大打折扣。”
影煞统领则低声道:“隐龙卫最新分析,目标似乎……对归墟之暗有特殊克制。其存在,或许……对应对未来大劫,并非全无益处。”这是他斟酌许久才敢说出的僭越之语。
明璃仙王沉默了片刻,殿内只剩下她指尖敲击扶手的轻响。启动甲字预案,代价太大,风险更高,而且正如手下所言,成功率并非百分之百。可不启动,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个无法掌控的变数,继续以恐怖的速度成长下去?
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仙庭亘古的威严,在绝对的实力与未知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此事,容后再议。”最终,她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加强对葬星渊外围监控,没有本宫命令,不得轻举妄动。”
“遵旨!”三人同时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沉重却未有丝毫减少。仙庭与那个名为夏尘的存在之间,那根紧绷的弦,并未松开,反而因为仙庭的这次挣扎与无力,拉得更紧了。
葬星渊底。
夏尘缓缓睁开了眼睛,掌中的第二枚青铜碎片已然化作一道流光,与他体内某种无形的烙印融合,使得他对《镇墟天功》的感知,对归墟之暗的理解,都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他消化着那些残缺却至关重要的信息,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黑暗的渊壁,望向了某个冥冥中存在的方向——星陨海眼。
那里,藏着镇墟天功的完整传承,或许,也藏着这一切谜团的最终答案。
“守墓人……叛徒……彼岸之伤……有意思。”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味的弧度。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但也正合他意。
他一步迈出,身影融入更深沉的黑暗,朝着葬星渊的出口方向而去。
下一个目标,星陨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