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没回来是什么意思?”
阿古拉单膝跪地,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回赫连昭阳的话,他奉命跟着苏未闻一路保护,可一个不留神把人跟丢了,再想顺着周唯那条线把人寻回来时却发现,肃王府的人也在寻找苏未闻的下落。
“回殿下,返回肃西的车驾中只有肃王和太后,并未见主子的身影……”
赫连昭阳“咣”一声将面前桌上的东西全部推到地上,咬着牙说:“不见身影就去找啊!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我教不成!滚!”
阿古拉忙不迭退出来,不去触赫连昭阳的霉头。他说不上赫连昭阳到底对苏未闻怀着怎样的感情,但他心里清楚,苏未闻下落不明对赫连昭阳来说是一件比天大的事。
赫连昭阳独自坐在屋中沉思苏未闻可能去的地方,他一开始怀疑是周唯对他做了什么,可见肃王府也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便开始担心苏未闻是不是遇到了意外。
不得不说他开始后悔了,后悔一开始安排苏未闻去接近周唯,更后悔听老巫的非要留一个子嗣,赫连家的人都死光了,哪儿还有公侯王爵盯着他的王位,他怎么能那么轻易地做出伤害苏未闻的事?
“阿鸢,你到底在哪里?”赫连昭阳摸着自己心口那个鸢尾花形状的纹身喃喃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快回来好不好?”
可他知道苏未闻听不到他说的话,也看不到他寝食难安的样子,苏未闻是被他逼走的,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未闻依旧杳无音讯,倒是华九的手下比较得力,从漠北主城郊外寻到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具男尸脖子上还挂着块价值不菲的玉扣。
“王爷,埋尸的地方就在苏小公子途经的道路附近,若苏家人能认出这枚玉扣……”
华九的话没说完,周唯心里却明镜似的,若苏家人认得出,那就说明这个被扭断了脖子,死相凄惨的可怜虫才是真正的丞相府小公子苏未闻!
“派人去江南,”周唯阴沉着脸说,“三日,我要知道结果!”
华九赶忙派人快马加鞭往江南苏府赶,可没成想第二天周唯没等到前来回信的人,却等到了周恒从皇城派来的特使。
“吴公公此番前来,可是皇兄有要事交代?
周唯态度冷淡地坐在主位,只想赶快把这个老太监给打发走,没事裹什么乱!
“王爷莫急,陛下派老奴前来自然是有重要之事,”吴公公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华九,接着捂嘴嘿嘿一笑,道,“陛下命奴才将罪臣华九带回去。”
“吴公公说什么?”周唯缓缓撂下手中的茶碗,眼睛都不抬一下,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道,“本王没听清,你说谁是罪臣?”
“回王爷,”吴公公端着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以为替皇帝跑个腿就是拿了尚方宝剑,丝毫不在意周唯的怒气,指着华九不屑道,“先帝仁善不仅免了他几人殉葬,还通通安排了一官半职可以常伴王爷左右,可华九背主忘恩,妄图染指先帝遗孀……”
“一派胡言!”周唯大手一挥怒道,“把这阉人给本王关进地牢!”
“王爷!”吴公公没想到周唯会不顾周恒的面子直接给他下大狱,强装镇静道,“咱家是陛下钦定的使臣,您不能……”
“不能如何?”周唯走到吴公公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既不知尊卑礼数,本王就好好教教你,带下去!”
不一会儿牢狱的来回禀:“王爷,人已经看管起来,如何处置还请王爷示明。”
“问问有何依据,然后送他上路。”
下人有些犹豫道:“王爷,这太监毕竟是皇城来的……”
“滚!”
下人连滚带爬地滚了以后周唯回头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华九,神情复杂,他可算明白为什么沈清瑶会对他这般维护了,不仅仅是为着他这些年对他们母子舍命相护,原来中间还夹着这么一层关系。
“九叔……”
“王爷!”周唯话音未落,华九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此事皆因属下一人而起,属下愿承担所有罪责!”
周唯当真是心力交瘁,华九对沈清瑶怀着这样的心思他竟然毫不知情,或许这其中还有沈清瑶的手笔。父皇死了没几年,母亲就和他的近卫搅和在一起,周唯瞬间觉得这世间的情爱也不过如此,都是虚情假意,没劲透了!
“九叔,你别怪我。”
周唯不再看华九一眼,若换成别人他绝对不会多留一刻,任何对沈清瑶抱有非分之想的人都不该留存于世,可偏偏是他最信任和依赖的人,是父皇最信任的下属,这让他怎么下得去手?
“谢王爷恩典。”
华九俯首冲周唯磕了个响头,说到底这都是他一个人的心思,沈清瑶是无辜的,所有的罪业由他一人担了便是,他能做的不多,若真能用一条命保下心爱之人,也算是一件幸事。
这事既然已经闹到了周恒那儿就不可能轻易压下来,周唯为保沈清瑶的名声只能拿出态度,暂时将华九关进地牢中,至于之后怎么办……周唯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若真狠下心来处理了华九,沈清瑶会答应吗?
可令周唯吃惊的是,这边闹得轰轰烈烈,华九转眼被下了大狱,沈清瑶却没有一点动静,好似与世隔绝。
他满腹心事的来到沁园,得知沈清瑶在小祠堂便又迈步往小祠堂去。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周唯蹑手蹑脚进了小祠堂,果然见沈清瑶直挺挺地跪在那两个灵位前。
“哥,现在再说这种话还真是不害臊,”沈清瑶如情窦初开的少女般低着头笑了笑说,“原来情爱竟是这种滋味。”
周唯不禁疑惑,世人皆知淑妃娘娘独占圣宠多年,怎的沈清瑶会不知情爱的滋味?
“陛下,你终究还是恨我的对不对?你想将我困在这个位置,让我一辈子都跟你一样,求而不得,爱而不能,”沈清瑶叹了口气说,“可我不是你,我没有那么多顾虑,一辈子就这一个人,抓不住就没有了……”
“母后。”
沈清瑶猛的顿住:“你怎么在这儿?”
周唯不想深思沈清瑶为何如此错愕,只是不敢置信地问:“您当真和九叔……”
“是。”沈清瑶没有隐瞒,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母后!”周唯上前一步急切道,“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您以后要怎么办!”
沈清瑶却笑了笑说:“我啊,我要回一趟皇城。”
“不行!”周唯想也不想地拒绝道,“皇帝就等着治您的罪,哪儿还能送上门去?”
“无妨,我自有法子,”沈清看着周唯不甚在意地说,“刺客还未找到,你九叔得护着你,他不能死。”
听着沈清瑶话里话外的意思周唯再也无法冷静,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他不能死所以您就要去送死?您不只有那个男人,还有儿子!我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娘去送死吗!”
“你怎知就是送死?”沈清瑶站起来,用袖口擦了擦周旻灵位上落的灰说,“你父皇不会要我的命,皇城中自然有留给我保命的东西。”
“母后,”周唯低着头,双手死死握着拳,“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您和父皇,您隐瞒的那些秘密,还有九叔,都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沈清瑶只是低着头,依旧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我喜欢他,很喜欢,所以我不想让他死,就这么简单。”
周唯重重叹了一口气,内心的烦躁已经到达顶峰,他一心一意爱着的是个冒牌货,他的母亲为了个男人一门心思要去送命,还有她隐瞒至今的往事……桩桩件件压的周唯喘不过气,他真想撇下这乱七八糟的一切一走了之,寻得一块清净自在之地做个寻常布衣都好过做这个尊贵的王爷!
“行,您不说就不说吧,”周唯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指着沈清风的灵位道,“那您对着舅舅的灵位发誓,发誓您不会为了一个男人不顾自己的性命。”
“我……”
沈清瑶其实也不确定周旻到底会不会给她留些保命的东西,或许他不动手杀自己就是在等她自寻死路的一天。眼下她已然走投无路,华九只有死路一条,只有她担下这一切,周恒才有可能看在周唯的面子上放华九一条生路。
“您自己都不敢保证不是么?”周唯嗤笑一声冷冷看着沈清瑶说,“哪怕如此,您还是要一意孤行?”
“唯儿,”沈清瑶毫无预兆地落了泪,红着眼眶抬头看着他道,“母后如此行事的确不够成熟,可心爱之人尚有一线生机,我怎可无动于衷?”
周唯自然明白这种心理,可后妃私通是掉脑袋的大罪,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赴死?别说他做不到,华九宁愿死也不会让她这么做!
“九叔不会同意的。”
“由不得他不同意,”沈清瑶擦干脸上的泪水,拍了拍周唯的肩膀道,“母后只拜托你这一件事,你就当纵容我一次,好吗?”
“这是我纵容的问题吗?”周唯气红了眼,眼泪也不争气地往下落,“如果父皇没留下任何东西,您会是什么下场您知道吗?”
“我信你父皇肯定留了……”
周唯打断她的话,高声质问:“你凭什么相信!你们之间没有爱!就像你说的那样,他恨你,想把你困在皇宫里一辈子,他凭什么要保护你!”
“因为他怕照顾不好我有人会怪他!”沈清瑶暴怒,像一只困兽似的红着眼怒吼,“我是沈清风最在乎的妹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哪怕周旻恨我恨得要死也必须小心翼翼护着!你明白吗!”
周唯瞬间泄了气似的退后两步,声音颤抖地说:“母后,您在说什么啊……”
刚刚的一通话仿佛耗光了沈清瑶所有的力气,她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闭着眼放弃似的说:“对不起,我想瞒你一辈子的,可……可你怎么就这么倔呢,我只是想救一个人啊。”
“我会派人保护您的。”
说罢周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祠堂,他既往的生活在这一瞬间轰然倒塌,父母伉俪是假,互相折磨利用才是真,父亲温柔体贴是假,虚与委蛇才是真,母亲对不离不弃是假,舍命护着另一个男人才是真……他仰起头,屋外艳阳高照,雨点子却一滴一滴砸在他脸上,真是够了,连这头顶的天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