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帝后带着太子微服私访,说是微服私访,实际上羽林军换下铠甲,打扮成寻常侍从模样全程贴身守卫,鸢尾阁隐在暗处严阵以待,沿途的官营驿站附近也安排了重兵把守,因为带着周潜,错拉汝赤全程不敢放松,周唯也是一样,处处小心谨慎,可以说浩浩荡荡一行人,没有一个是真正心无挂碍,轻松愉悦来游山玩水的,当然,一个人除外。
“爹爹!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玩?”周潜将半个身子探出马车,兴奋地问。
“潜儿当心,会掉下去的。”
钟止容坐在马车里紧紧抓着周潜,生怕他一个激动直接从车里蹿出去。
错拉汝赤一向不喜坐马车,出行都是独自骑一匹马走在队伍前列,周唯见状肯定也不会独自坐在马车内,必然是会叭叭黏上去,这些下人们早就司空见惯了,只是他们没想到,如今小太子也是个不喜坐马车的性子,一个劲儿往外跑,拉都拉不住。
“停,”错拉汝赤突然停下,骑着马往回走两步,到马车边上对周潜说,“过来,我带你骑马。”
“哇,骑大马喽!驾!”
错拉汝赤怎么说也是马背上长大的,一手抱着周潜一手持缰绳也不是难事,见这孩子一副兴奋模样,神情也不由地柔和下来。
“阿金,我又幸福了。”
钟止容趴在马车边看着骑马走在前面的三个人,心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平和安逸,似乎后宫不是什么水深火热的地方,帝后也不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除了手中握着的生杀大权,他们二人与寻常夫妻无异,甚至更亲密无间。
“娘娘何出此言?”
“你知道什么叫鸾凤和鸣吗?”钟止容呆呆地说,“我一直觉得鸾与凤都是天生尊贵的神鸟,太过耀眼的二者怎么可能和谐相处,劳燕分飞不过是迟早的事。可这些年我看着他们,越来越觉得自己曾经误解了什么,或许这世上只有鸾和凤才配在彼此身边,其他人都太黯淡了。”
阿金不太明白钟止容在说什么,除了最开始那几年周唯会偶尔“临幸”,但自从有了太子,后宫的女人们便再也没有了接近周唯的机会。
这么多年钟止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虽然她是太子殿下的养母,身份尊贵,来日必定能母仪天下,与错拉汝赤这个正宫皇后平起平坐,可她缺失的陪伴与关怀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这一度让阿金觉得钟止容是不是得了什么心病,才会寄情于帝后,日日盯着二人傻笑。
“娘娘,皇后陪着陛下经历了太多生死危机,您……您好好抚养太子殿下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呀。”
“啧,你这丫头,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啊,”钟止容叹口气无奈道,“孤独在所难免,但我对我现在的日子没什么不满。”
听到这话阿金终于松了一口气:“奴婢还以为您经常痴痴看着陛下与皇后是羡慕呢。”
我当然羡慕啊!钟止容紧紧握着手帕,在心底咆哮:只恨我不是个男子,娶不到皇后这么漂亮的妻呜呜呜呜呜……
腹诽一通后钟止容顺势倒在了马车里,帝后带着太子必然还有的玩,她不如趁这机会先小憩一下。
要说这人呐,凡事不走心才能过得畅快自在,钟止容一直将这话奉为圭臬,当然,她也很好的践行了这句话,独自躺在马车里睡得香甜,竟是直接睡到了目的地。
“娘娘,快醒醒吧,咱们到了。”
钟止容惊坐起,通过车窗看了看,发现错拉汝赤和周唯已经进了肃王府大门,只留周潜一个人由随侍姑姑陪着待在门口。
“你怎么不叫我?这成何体统!”
阿金也快哭了的样子:“奴婢该死,娘娘还是快跟上吧。”
钟止容赶忙整理好仪容下了马车,幸好还有个周潜在门口,她可以借口陪孩子耽搁了,潜儿啊潜儿,你真是母妃的小福星。
周唯回头看了一眼腻在一起的母子俩,凑近错拉汝赤耳边小声道:“你把太子撇在那儿就是这个目的?”
“嫌他烦。”
“口是心非,”周唯见此处只有他们二人便笑得越发放肆,“你分明是怕她姗姗来迟失了礼数。”
错拉汝赤喜欢让别人猜他的心思,似乎他已经习惯了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验证这个人是否真正关心自己,然而除了周唯,没有人能一直明白他的内心所想,也幸好只有周唯总能猜对,这样才能一次次满足他的期盼。
“你许久未见你母亲,我不想让她觉得你后宫不宁,心力交瘁,”说着错拉汝赤抬手理了理周唯的衣襟,“人年纪大了都喜欢和睦温馨,能避免的不悦就不必让它发生。”
周唯看着错拉汝赤认真的动作,越看越激动,他的阿鸢这么完美,细心周到,善解人意,顾全大局,心胸宽广……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放在他身上都是贴切的,而他偶尔使使小性子也可爱的紧,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恰好落在周唯心尖上。
“待会儿……唔唔……你别闹!”
错拉汝赤推开突然吻上来的人,慌张看了看四周,埋怨到:“你已过不惑之年,怎的还如此胡闹!”
周唯上前一步,似乎压根没听错拉汝赤在说什么。
“这是我的府邸。”
“我知……”
话音未落,一双大手突然缠了上来,滚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至腰间,让错拉汝赤瞬间僵在原地:“你别闹了……”
周唯稍一用力,眼前面色酡红的人便重新栽进自己怀里,他轻轻抚过错拉汝赤的眉眼,这么多年过去,这双眼睛还是这么清透,让人一眼就能看见其中快要溢出的炽热的爱意。
“你的皇后,”周唯亲了亲对方的鼻尖,问,“我在我的地盘儿亲我的人,何错之有?”
“没,没有……”
要说怎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昏君待久了也会变得昏庸,错拉汝赤情不自禁地搭上周唯的肩膀,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着了魔似的喃喃道:“我的人,我自然亲得。”
“咳咳!”
暧昧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错拉汝赤推地周唯踉跄几步,不好意思地说:“让母亲见笑了。”
沈清瑶已然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眼角的细纹遮不住岁月沉淀的温柔平和,她仿佛变得越发和蔼,也越发爱笑了。
“无妨,”沈清瑶上前拉着二人左看看右看看,欣喜几乎从眼中溢了出来,“看见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
“我们一切都好,”周唯搀扶着自己的母亲,许久未见,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多年未见,母亲过得可顺遂?”
“不必挂心,我也过得很好。”
沈清瑶突然开始四处张望,急切道:“我的乖孙儿呢?不是说要一起来吗?得有七八岁了吧,我还没见过呢……长高了吗?吃的好吗?性子如何?爱读书吗……”
错拉汝赤指着由远及近的两抹身影对沈清瑶说:“您看,在那儿呢,现在由容妃带着。”
周潜也不怕生,走过来大方问好,只是看到沈清瑶时略微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称呼。
“乖孩子,我是祖母啊。”
“潜儿给祖母请安。”
沈清瑶脾气倔性子硬,这下却因为周潜的一声祖母激动地落了泪,错拉汝赤贴心地递过手帕,突然瞥见站在一旁有些无措的钟止容,于是小声道:“称夫人就好。”
钟止容差点当场跪下给错拉汝赤磕头谢恩,她对太后早已不在人世的传言深信不疑,这下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她称太后有些不妥,别的称呼又怕冲撞了当今陛下的亲娘,这时错拉汝赤的一句话简直是救她于水火,恩同再造啊!
“臣妾请夫人安。”
沈清瑶一直担心后宫那些女人给错拉汝赤添堵,今日一见,却发现这后宫相处地挺和睦,起码这个容妃对错拉汝赤还算尊敬,看起来也不像是有野心的人,沈清瑶对此很是满意。
“不必多礼,”沈清瑶牵起周潜,笑盈盈地说,“饿了吧,祖母亲自下厨给潜儿做了小点心,咱们去尝尝。”
“潜儿喜欢点心,谢谢祖母!”
“诶!喜欢就好!”
沈清瑶领着周潜越走越远,钟止容快走两步对错拉汝赤说:“臣妾谢陛下、殿下。”
周唯点点头,然后叮嘱道:“见到夫人之事莫要向任何人提起,也叮嘱潜儿不要外泄。”
“是,臣妾遵旨。”
当晚几人在一起吃了顿真正的家宴,饭后周唯送沈清瑶回了自己家,钟止容带着周潜回后院休息,错拉汝赤则独自抱着一坛酒上了屋顶,一边看星星一边饮酒,当真自在极了。
“就知道你在这儿,”周唯不知何时来到了错拉汝赤身边,接过他手中剩下的酒,将其一饮而尽,“又有心事了?”
错拉汝赤闻言嗤笑一声:“哪儿有那么多烦心事。”
“你心里有不痛快就抱着酒来这儿,喝够了就给我撒酒疯。”
“是吗?”错拉汝赤仔细回忆一下,似乎他每次跟周唯在屋顶饮酒后都没有好事发生,“好像还真是。”
“可今天不一样。”周唯突然说。
错拉汝赤惊讶:“怎么?你有心事?”
“不算心事,”周唯拉着错拉汝赤的手旁若无人地放在自己腿间,“倒是有点情事需要你帮我。”
错拉汝赤喝了酒后迷迷糊糊的,熟门熟路的四处摸索,嘴里念念有词:“见我喝醉了就想方设法把我往床上骗,禽兽,登徒子!”
四下无人的深夜,倒也不是无人,鸢尾阁的暗探一个个隐在暗处不知如何是好,不过这一切周唯都不在意,他捏着错拉汝赤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脑中关于在王府的记忆是如此清晰,他甚至还记得彼此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第一次在屋顶敞开心扉的放松,第一次触碰对方的悸动……
“阿鸢,我们来定个七年之约吧。”
错拉汝赤被吻得晕晕乎乎,喘着粗气趴在这周肩上:“为什么是七年?”
“十年太久,五年太短,七年刚刚好。”
“好。”
错拉汝赤没有问他要那么多年做什么,也没有问约定的内容是什么,似乎他根本不担心这七年之约无法实现,因为周唯从未失信于他,所以他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阿唯……”
“嗯,我在。”
错拉汝赤突然自顾自笑起来,周唯随时都在他身边,这就是他全部的渴求。
“无事,”他勾着周唯的脖子,在耳边小声说,“就是想说,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