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的海底,四周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光亮才艰难地穿透沉重的帷幕,将沈若从昏迷中拉扯出来。
剧痛!
这是她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全身的经脉如同被寸寸撕裂过,紫府空空荡荡,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肩胛处原本愈合的伤口似乎也再次崩裂,火辣辣地疼。
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在石窟顶端那些散发着微光的苔藓上。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木云魈、七彩灵芝林、万年木灵髓、那搏命般的云光日月斩……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但随即又被身体的糟糕状况拉回现实。
她尝试动一下手指,却引来一阵钻心的酸软和剧痛。
必须尽快疗伤!
此地虽然隐秘,但谁也不敢保证绝对安全,尤其是她昏迷期间毫无防备。
沈若咬紧牙关,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一点点挪动身体,靠着灵潭边冰冷的石壁坐起。
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她残存的力气,让她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首先内视己身。情况比感觉到的还要糟糕。
经脉多处受损,灵力枯竭,金丹黯淡无光,表面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这是强行催动远超自身境界的力量以及燃烧元气的反噬。
神魂也因那最后一击而震荡,传来阵阵虚弱感。
她不敢怠慢,颤抖着手从储物戒中取出几个玉瓶。
先是倒出几颗温养经脉、补充灵力的润脉丹和回元丹,一股脑吞服下去。
丹药入腹,化作温和的药力散开,如同久旱逢甘霖,开始滋润干涸的经脉和丹田。
但这还不够,她受损最重的是金丹和本源。
沈若的目光落在了那株被她强行采摘的龙形紫芝上。
这紫芝能生长在万年木灵髓旁边,定然非同凡响,其药效恐怕比许多专门修复金丹的丹药还要强大。
她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片紫芝。
仅仅是这一小片,便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异香,蕴含着磅礴而温和的药力。
她将紫芝含入口中,无需吞咽,那紫芝便化作一股暖流,直接融入四肢百骸,汇入丹田。
与生息果的磅礴生机不同,这龙形紫芝的药力更加精纯、温和,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道韵,它并非强行修复,而是如同最灵巧的工匠,一点点抚平金丹上的裂纹,滋养着受损的本源,甚至连震荡的神魂都在这股药力下逐渐平复。
沈若不敢浪费分毫,立刻运转《璇玑万象谱》心法,引导着丹药和紫芝的药力在体内循环周天。
心法一经运转,便展现出其超凡之处。
那包容万象的特性,使得它能够高效地吸收、炼化不同来源的药力,并将其转化为最精纯的璇玑灵力,滋养着受损的肉身、经脉和金丹。
灵潭散发出的精纯水灵与木灵之气也被心法引动,丝丝缕缕地融入她的身体,加速着修复过程。
时间在寂静的疗伤中缓缓流逝。
沈若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氤氲之气中,月白色的水云流光裙无风自动,其上流转的微光似乎也与她的呼吸韵律逐渐同步。
她苍白的脸色开始恢复一丝红润,微弱的气息也逐渐变得平稳、悠长。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虽然还带着一丝疲惫,但神光已然内敛,深处的虚弱感消退了大半。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体内重新流淌起来的、虽然远未恢复巅峰但已然顺畅了许多的灵力,以及金丹上那被初步修复的裂纹,心中稍安。
“这次实在太冒险了……” 她心有余悸。
若非《璇玑万象谱》和日月云光轮神异,若非最后关头果断动用极品灵石,此刻她早已是那木云魈腹中之食。
她查看了一下腕间的日月云光轮,光华依旧暗淡,需要时间温养才能恢复。
那枚极品灵石更是彻底耗尽,化为了齑粉。
代价很大,但收获同样惊人。
她的目光落在装有万年木灵髓的玉瓶和剩余的龙形紫芝上,眼中闪过一丝灼热。
有了这两样东西,不仅顾宴的伤势有了能够尽快痊愈,她自己的修行之路也将一片坦途!
经此一役,她虽然重伤,但生死之间的搏杀,极限状态下的爆发,以及对《璇玑万象谱》和日月云光轮的更深层次运用,让她对自身力量的理解和掌控更上一层楼。
她感觉,只要伤势尽复,她的修为必然能再进一步。
“必须尽快离开青木渊。” 沈若做出了决定。
林家之人恐怕还在搜寻,此地距离那发狂的木云魈巢穴也不算远,并非久留之地。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依旧有些虚弱,但行动已无大碍。
她将剩下的龙形紫芝小心收好,又服下几颗固本培元的丹药,这才撤去洞口的简易阵法。
沈若收敛周身气息,将水云流光裙的光华压制到最低,如同月下幽影,悄然离开了这处栖身多日的石窟。
她并未选择来时的路径,而是根据《璇玑万象谱》对地脉灵气的感应,挑选了一条更为偏僻、灵气相对稀薄的道路,以期避开可能的搜寻。
青木渊深处古木参天,瘴气弥漫,即便是白天,光线也显得晦暗不明。
沈若小心翼翼地在林间穿行,神识如同蛛网般细细铺开,警惕着周遭的一切。
伤势未愈,灵力也仅恢复了三四成,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谨慎。
然而,青木渊的凶险,远不止于已知的妖兽和林家追兵。
就在她穿过一片弥漫着淡紫色毒瘴的枯木林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以及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沈若心中一凛,立刻屏息凝神,隐匿在一株巨大的、早已枯死的古树背后,透过缝隙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一片空地上,景象令人作呕。
几名穿着不同宗门服饰的修士倒在地上,死状极惨,浑身精血仿佛被抽干,变成了皮包骨头的干尸。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男子,正背对着她,缓缓从最后一具尸体上抽回手掌。
那手掌上缭绕着漆黑如墨的魔气,指尖滴落着尚未干涸的鲜血。
男子转过身,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充满霸气的脸庞。
他肤色微深,眼眶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薄而带着一丝残忍的弧度。一身玄黑色劲装,勾勒出他伟岸的身形,周身散发着阴冷、暴戾的强大气息,赫然是一位金丹后期巅峰的魔修!
他随意地甩了甩手上的血珠,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四周,似乎意犹未尽。
沈若心中暗叫不好。
北荒魔修!
而且看其气息和手段,绝非善类。
她此刻状态不佳,绝不想与此人发生冲突。
她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顽石,希望对方没有发现自己。
然而,事与愿违。
那魔修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沈若藏身的枯树,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看了这么久,不出来打个招呼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这死寂的林间显得格外阴森。
沈若心头一沉,知道躲不过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从树后走出。
当她月白色的身影完全暴露在晦暗的光线下时,那魔修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艳和愕然。
眼前的女子,虽脸色略显苍白,衣裙上也沾染了些许尘土与早已干涸的血迹,却丝毫无法掩盖她那清丽绝俗的容颜与超凡脱俗的气质。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眉眼如画,肤光胜雪,周身仿佛自然流淌着一层淡淡的月华清辉,与这血腥、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宛如误入泥沼的九天玄女,脆弱而又圣洁。
尤其是那双眸子,清澈中带着历经生死后的沉静与坚韧,如同寒潭深雪,瞬间浇熄了陆魁因杀戮而升腾的暴戾,反而勾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掠夺与占有欲。
他纵横北荒,见过的美人无数,妖艳的、清纯的、冷傲的……却从未有一人,能像眼前这女子一般,将清冷与坚韧、仙气与易碎感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仿佛一件世间独一无二、亟待他捧在手心珍藏的绝世瑰宝。
陆魁眼中的杀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炽热到近乎滚烫的兴味,他上下打量着沈若,目光毫不掩饰其中的侵略性。
“没想到在这鸟不拉屎的青木渊,还能遇到如此绝色。”陆魁舔了舔嘴唇,笑容带着几分邪气,“小仙子,你是哪家的弟子?一个人在这里,多危险啊。”
沈若被他看得浑身不适,那目光仿佛要将她剥光一般。
她强压下心中的厌恶与寒意,清冷开口:“路过之人,无意打扰,这就离开。”
说罢,她转身便欲离去。
“哎,别急着走啊。”陆魁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瞬间拦在了沈若身前,速度之快,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强大的魔气威压扑面而来,让沈若呼吸一窒,伤势隐隐作痛。
“相逢即是有缘。”陆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秀眉,觉得就连她这抗拒的模样都别有一番风情,“本人陆魁,北荒修士。小仙子如何称呼?看你气息不稳,可是受了伤?不如跟着我,保你在这青木渊安然无恙,还能得些造化,如何?”
他话语看似客气,但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和炽热的眼神,无不表明他志在必得。
沈若心知此人难缠,修为远超于她,硬拼绝无胜算。
她脑中飞速思索着脱身之策,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好意,心领了。我有要事在身,不便同行。”
“要事?”陆魁哈哈大笑,笑声张狂,“在这青木渊,还有什么要事比得上自身安危和机缘更重要?小仙子,我看你顺眼,别不识抬举。”
他上前一步,逼近沈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魔气几乎要触及她的身体。
“跟我走,或者……像他们一样。”他指了指地上那些干尸,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沈若握紧了袖中的手,指尖冰凉。
腕间的日月云光轮传来微弱的感应,但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驱动对敌。
水云流光裙的防御或许能挡下一击,但绝挡不住第二击。
难道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以及一声隐约的、带着愤怒的兽吼!那声音……似乎来自木云魈巢穴的方向!
陆魁眉头一皱,扭头望向那个方向,感应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好强的木灵波动和怨气,那边有大家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陆魁的注意力出现了瞬间的转移。
沈若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体内《璇玑万象谱》灵力疯狂运转,不顾经脉刺痛,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水云流光裙月华一闪。
“想跑?”陆魁反应极快,几乎是同时出手,一只魔气森森的巨大手掌幻化而出,抓向沈若的后心!
但沈若早有准备,在启动身法的瞬间,一枚得自青鸾遗巢的、用于干扰神识的迷神符被她向后抛出,瞬间爆开一团灰白色的雾气!
魔手抓入雾气,微微一滞。
就是这短短一瞬的阻滞,沈若的身影已然化作一道模糊的流光,投入了茂密无比的原始古林深处,气息迅速远去、消失。
陆魁挥手驱散雾气,望着沈若消失的方向,并未立刻追击。
他摸了摸下巴,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了更加浓烈的兴趣和势在必得。
“好个机敏又烈性的小仙子……有意思,真有意思。”他低声笑了起来,眼神如同盯上了猎物的苍狼,“你跑不掉的。在这青木渊,我陆魁看上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他记下了沈若的气息和那惊鸿一瞥的仙姿风华,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烟,不紧不慢地朝着沈若逃离的方向追去。
对他而言,这仿佛成了一场新鲜而刺激的狩猎游戏。
而猎物,正是那个让他一见便心痒难耐的月下仙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