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像熔化的金子般倾泻在戈壁滩上,将每一粒砂石都镀上血色。
蒙西的吼声在干燥的空气中炸开时,女子享受着河水的清凉,指缝间漏下的水珠在落日映照下宛如红宝石坠落。
“住手!”
这声警告像刀锋劈开凝滞的热浪。
女子还未来得及抬头,掌中清水突然变得粘稠滚烫。
她眼睁睁看着透明的水珠膨胀变形,在指尖拉出猩红的细丝,最终“啪嗒”滴落在鹅卵石上,绽开一朵刺目的血花。
“啊——!”
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呜咽。
女子踉跄后退时踩到自己的裙摆,绣着缠枝纹的衣料在粗粝的砂石上撕开裂帛之声。
驼队就在二十步开外,那些沉默的骆驼突然开始不安地甩动铜铃,叮当声里混着商队伙计的惊呼。
右膝撞上黑色玄武岩的瞬间,女子闻到尘土里泛起铁锈味。
她蜷缩着去摸渗血的膝盖,却发现整片戈壁都在视线里扭曲摇晃。
刺目的阳光中,十几个黑影正从河床对岸的雅丹地貌间浮现,他们走路的姿态很奇怪,像是踩着看不见的台阶从半空拾级而下。
连续七天的高强度实验终于结束了,显示屏上跳动的数据曲线完美印证了他们的理论预测。
杜清和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实验室的灯光依旧刺眼,他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白大褂黏腻地贴在身上。
窗外,天空澄澈如洗,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仿佛在抗议这些天的过度消耗。
师兄田海旺已经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脸上挂着疲惫却又兴奋的笑容。
他抓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茶液滑过喉咙,却让他精神一振。
“清和,我先撤了!再不回去,你嫂子该不让我进屋了!”
田海旺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兴奋。
这个向来稳重的师兄此刻像个逃学的孩子,抓起外套就往外冲,连实验记录都来不及整理。
杜清和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师兄为了这个项目,连女儿出生都没能陪在妻子身边。
杜清和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他太累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实验结果符合预期,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他靠在椅背上,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几秒钟后,意识便沉入了黑暗。
梦境来得猝不及防。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虚无的空间里,四周没有墙壁,没有地面,甚至没有天空,只有无数闪烁的光点,像是量子态的粒子在无序地跳动。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却发现它们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
“这是……量子纠缠态?”
他喃喃自语,声音在虚空中回荡。
突然,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他猛地被拉入另一个场景——这里的设备更加先进,墙壁上投影着复杂的方程式,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未知的能量波动。
一艘巨型星际战舰上,自己与指挥官穆楚楚戴着银色手环,驾驶着守护号战舰,在与澜颉星战舰对峙中,穆楚楚按下引爆整个澜颉星战舰的按钮,最后随着澜颉星的量子云团跌入虚空里。
他挣扎着,眼珠在无意识状态下翻转着,身体不断抽动着,可就是醒不来。
或许是挣扎得有些作用吧!
梦境中画面一转,自己正举着一把剑朝着镜阵冲过去,在最后关头,穆楚楚纵身一跃,在他即将坠入裂墟的瞬间,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两人被狂暴的能量流裹挟着抛向高空,又在重力的拉扯下急速下坠。
千钧一发之际,和谐号的牵引光束终于锁定他们。
蓝光如柔软的绸缎般包裹住两人,将他们缓缓拉向摇摇欲坠的舰体……
“清和,清和……”
虚空中,穆楚楚一直在呼唤着他的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感袭来。
“杜博士,实验数据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年轻人正递给他一份数据板。
他下意识地接过,却发现上面的符号他从未见过,却又莫名熟悉。
“我们真的要启动‘虚拟维度坍缩’实验吗?”
年轻人低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安。
杜清和皱眉,他明明不认识这个人,却本能地回答:“必须启动,否则我们永远无法突破。”
话音刚落,整个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能量失控!快撤离!”
有人大喊。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刺眼的蓝光从实验舱中爆发,瞬间吞噬了一切。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分解,意识被撕扯成无数碎片,最后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啊——!”
杜清和猛地惊醒,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实验室的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撞断肋骨逃出来。
他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胸口,确认身体完好无损后,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大口喘息着,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扶手,脸色煞白。
“又是这个梦……”
他低声呢喃,声音不自觉的颤抖。
这已经是最近第三次做类似的梦了。
每一次,他都会梦见自己置身于一艘星际巨型战舰里,在量子坍缩后又回到某个未知的量子实验,最终以某种方式死去。
梦境的真实感让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经历过这些。
“难道是因为实验压力太大?”
他苦笑了一下,揉了揉太阳穴,“梦中竟然给我这个母胎单身28年的博士宅男配了一个女搭档,穆楚楚……嗯,名字好听!人,也确实漂亮!”
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细微嗡鸣。
窗外,夕阳已经西沉,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决定离开这里,好好放松一下。
推开实验室的大门,轻柔的晚风扑面而来,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他抬手遮挡,适应了几秒才看清外面的世界。
天空湛蓝如洗,几缕白云悠闲地飘浮着,微风拂过,带来一丝清爽。
绿化带上的花木整齐排列,枝叶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香气。
杜清和站在门口,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太久没有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实验室里的时间仿佛凝固,而外面的世界却依旧鲜活地运转着。
他深吸一口气,肺部被新鲜的空气填满,整个人似乎都轻盈了几分。
“是该放松一下了。”他自言自语道。
掏出车钥匙时,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顿了顿。
他突然想起梦里穆楚楚扣住他的手腕,腕间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哑然失笑摇摇头,一个博士怎么还去回味梦境呢!
某种期许就像野草般疯长,他太久没有用自己的双脚丈量这座城市了,或许有某种奇遇也说不定呢!
“不如……走回去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莫名兴奋。
他太久没有运动了,每天往返于实验室和家之间,几乎都是开车,身体早已变得迟钝。
他收起钥匙,迈开脚步。
街道上行人不多,偶尔有车辆驶过,带起一阵微风。
他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感受着久违的自由感。
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热闹起来。
便利店的白炽灯,奶茶店的霓虹招牌,书店温暖的落地灯……
这些光亮在与悬在山尖的夕阳交织成一条星河。
杜清和放慢脚步,第一次注意到常去的拉面店门口挂着新换的风铃,风吹过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路过转角处的“星辰咖啡”时,浓郁的咖啡香拽住了他的脚步。
推门进去的瞬间,铃铛“叮当”一响,让他恍惚间又想起梦境。店里放着轻柔的爵士乐,三三两两的客人低声交谈,氛围温暖而舒适。
“一杯热美式,谢谢。”
声音出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得厉害,这才想起已经多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
他掏出手机,翻看着这些天错过的消息——朋友的聚会邀约、家人的问候、最上面是一条新闻推送:《量子物理新突破:中国科学家实现常温超导》。
他苦笑着摇摇头,锁上屏幕。
“原来我错过了这么多……”
他轻轻叹了口气。
喝完咖啡,他继续前行。
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将一切都镀上一层金色。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孤独却又坚定。
走到一座小公园时,他停下了脚步。
公园里,孩子们在嬉戏打闹,老人们坐在长椅上闲聊,情侣牵着手漫步。
他站在远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生活本该是这样的。”
他忽然明白,自己或许太过执着于实验,以至于忘记了生活的本质。
那些梦境,或许正是潜意识在提醒他——该停一停了。
天色渐暗,路灯一盏盏亮起。
杜清和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夜风掠过他略显苍白的脸颊,带着初夏特有的温热与湿润。
路边的梧桐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斑驳的树影在路灯下摇曳,像是无数双挥动的手。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熟悉的老式小区映入眼帘。
这栋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红砖楼房,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朴实温暖。
六层高的建筑外墙上爬满了常春藤,三楼那扇亮着暖黄色灯光的窗户,就是他的家。
这套六十平米的小两居,是他博士毕业后咬牙买下的。
记得签合同那天,导师拍着他的肩膀说:“清和啊,这套房子离实验室就两站路,以后加班可就方便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这三年来,他确实把这间小屋当成了实验室的附属休息室。
小区门口的值班室里,电视机正播放着晚间新闻。
杜清和刚要刷卡进门,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杜博士!我刚才看新闻说量子物理取得了新突破,就是你们搞的那个实验吧?”
他转身看见门卫李大爷正从值班室探出半个身子。
老人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老花镜挂在鼻尖上,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
这位退休的中学物理教师,此刻像个发现新大陆的孩子。
“哦,是……”
杜清和微笑着刚要解释,李大爷已经激动地拍着大腿跳了起来。
“我就知道!想着最新物理突破的研究是咱小区的,我就法子背心由衷的自豪啊!”
老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傍晚格外洪亮,引得几只栖在枝头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杜清和腼腆一笑。
他还记得三年前那个尴尬的初遇——当时他刚搬来不久,为了观测一个关键数据,在实验室熬到凌晨两点。
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小区时,这位尽职的门卫大爷硬是把他拦在了门口。
“小伙子,这么晚……来干什么的?”
老人当时的眼神里写满了怀疑,上下打量着这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
在李大爷几十年教书生涯的经验里,长得这么俊的年轻人,不是去约会就是去蹦迪,怎么可能是在实验室做研究?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杜清和不得不当场解答了李大爷出的物理题。
当他在三秒内给出正确答案时,老人惊讶得眼镜都滑到了鼻尖。从那以后,这位退休教师就成了他最忠实的“科学粉丝”。
“您过奖了,这是整个团队的成果。”
杜清和谦虚地说,却见李大爷已经转身从值班室里拿出一大袋枸杞。
“给,亲戚家自己种的枸杞,你们搞科研的,最需要养生!”
老人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手里,“我闺女说你们这种高强度用脑的,最容易阴虚火旺。”
杜清和推脱不下李大爷的好意,只得收下枸杞。
推开家门的瞬间,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
房间里闷热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混杂着灰尘和久未通风的浊气。
他快步走到窗前,用力拉开窗帘。
推开窗户的刹那,晚风裹挟着楼下栀子花的香气涌入,吹散了室内的沉闷。
杜清和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感觉胸口的压抑感减轻了些。
转身时,余光瞥见窗台上的仙人掌,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手中的枸杞差点脱手‘
“这……怎么可能?”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前,颤抖着捧起那个熟悉的陶土花盆。
原本只有五片叶子的仙人掌,此刻竟然长满了整个花盆,肥厚的叶片层层叠叠地垂落下来,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墨绿色光泽。
最长的枝条几乎垂到了窗台下方,尖端还带着几颗晶莹的水珠。
杜清和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小心翼翼地把花盆放在书桌上,打开台灯仔细检查。
灯光下,仙人掌的表皮上那些熟悉的疤痕、曾经被他不小心碰掉的刺座位置,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但三天怎么可能长成这样……”
他喃喃自语,手指轻轻触碰那些肥厚的叶片。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记忆突然闪回到那个诡异的梦境——量子实验室的爆炸,穆楚楚惊恐的眼神,还有那些在虚空中闪烁的光点。
杜清和猛地缩回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难道……是量子纠缠?”
这个荒谬的念头刚冒出来,他就自嘲地摇了摇头。
但当他再次看向那盆疯长的仙人掌时,一股莫名的恐惧还是爬上了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