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牛玉圃看到牛浦掉进水里,显露出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就赶紧让小厮先把他送回了住处。牛浦回到住的地方后,一肚子气,就那么撅着嘴干坐着。等坐了一会儿,才找了双干鞋袜换上。这时,道士过来问他吃饭没,他不好意思说没吃,只好硬着头皮说吃了,其实他已经饿了大半天了。这边牛玉圃在万家喝酒,一直喝到深夜才回来,上楼又把牛浦数落了一顿,牛浦也不敢顶嘴,两人就各自睡下。
第二天,倒也平安无事。到了第三天,万家又派人来请牛玉圃,牛玉圃就让牛浦在住处待着,自己坐着轿子去赴约了。牛浦和道士吃过早饭后,道士说要去旧城里木兰院的师兄家串门,让牛浦在家待着。牛浦觉得在家待着很无聊,就想着不如一起出去玩玩。于是,两人就锁好门,进了旧城,然后找了个茶馆坐下。茶馆伙计端上一壶干烘茶,一碟糖和一碟梅豆。
两人喝茶的时候,道士就问牛浦,他这位叔祖是不是近亲,以前叔祖在这儿的时候,也没见牛浦来过。牛浦就开始吹牛,说自己和叔祖是路上遇到认的本家,还讲起自己之前在安东县董老爷衙门的经历,说董老爷特别好客,自己刚到就被热情的迎接,还留他住了二十多天,临走时还送了他不少银子,说以后要是混得不好还能再去找他。
接着,牛浦又问道士,自己的东家万雪斋是什么身份,以后有没有机会当官。道士嗤笑一声,说万家也就牛玉圃看重他,要是说当官,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牛浦很纳闷,就追问原因。道士就跟他说,万雪斋从小是河下万有旗程家的书童,陪着少爷读书。程家老爷看他机灵,在他十八九岁的时候就让他当小司客,就是帮着处理些零碎事务。万雪斋做事很靠谱,慢慢地也攒了些钱,就开始做小生意,后来赶上盐价大涨,一下子就赚了四五万两银子,于是就赎身出来自己做盐商,生意那是越做越大,到现在已经攒下了十几万两银子的家业。原来的主子程家做生意失败后就回徽州了,所以没人再提万雪斋以前的事。
道士还说,去年万家娶媳妇,媳妇是翰林家的女儿,婚礼办得特别风光。可到了第三天,亲家要来看望女儿,家里正准备唱戏摆酒的时候,万雪斋以前的主子程明卿一大早就坐着轿子来了,他往厅房一坐,万雪斋见了他后,就不由自主地跪下来作揖,当场就拿了一万两银子,才把这事糊弄过去,也没丢面子。两人正说着,就见木兰院来了两个道士,然后把牛浦身边这位道士约去吃斋饭,道士就跟牛浦告辞走了。
牛浦一个人在茶馆喝了几杯茶后,就回到了子午宫。他一进去,就看见牛玉圃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楼下发呆,桌上还放着好几封沉甸甸的大银子,楼门还锁着。牛玉圃瞧见牛浦进门,就让他赶紧打开楼门,要把银子搬到楼上去,还埋怨牛浦说:“我走的时候让你守着住处,你跑街上去瞎逛什么!”
牛浦看到牛玉圃生气了,就赶忙编瞎话说:“刚才我在门口站着晒太阳,就碰见我们县的李二公路过。他一看见我,就从轿子里下来了,还说好久没见我了,非得拉我到船上聊聊天,所以才去了一会儿。”牛玉圃一听牛浦居然能和当官的打交道,也就没再责怪他,还好奇地问:“你说的这个李二公姓啥?”牛浦回答:“他姓李,是北直隶人。而且啊,这位李二公也听说过叔公您呢。”牛玉圃得意地说:“在官场上混的人,自然都听过我的名号。”牛浦又接着说:“他还说认识万雪斋先生呢。”牛玉圃点头道:“雪斋结交的朋友也是遍布天下。”
接着,牛玉圃就指着桌上的银子说:“这些就是万雪斋家送来的。他第七房小妾生病了,医生说是寒症,配药得用一种叫‘雪虾蟆’的药材。这种药材在扬州花几百两银子都买不到,听说苏州可能有。于是他就拿了三百两银子托我去买,可我没空去,就跟他推荐了你。你现在去跑一趟,说不定还能赚点外快。”牛浦自然不敢拒绝。
当天晚上,牛玉圃就买了只鸡,又准备了些酒,准备给牛浦送行,两人就在楼上吃喝了起来。看酒喝的差不多了,牛浦就趁机说:“刚才有句话正想跟叔公说呢,是李二公告诉我的。”牛玉圃问:“什么话?快说来听听。”牛浦说:“万雪斋先生虽说和叔公关系挺好,但也就是普通的交情,要是碰上银钱这种大事,还是不太放心托付。李二公说,万雪斋这辈子有个特别信任的心腹朋友,叔公只要说跟这人关系好,以后万雪斋就会对你事事放心,啥都愿意托付给你。到时候,叔公您要是能发财,我这做侄孙的以后也就有好日子过了。”牛玉圃连忙问:“他这个心腹朋友是谁?”牛浦回答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徽州的程明卿先生。”牛玉圃一听,就笑着说:“这可是我拜了二十年把子的好兄弟,我咋会不认识,我明白了。”
两人吃完喝完后,就各自回房睡觉了。第二天醒来之后,牛浦揣着银子,跟牛玉圃告辞后,就乘船往苏州去了。
牛浦走了之后,万家又派人来请牛玉圃去喝酒,牛玉圃就坐着轿子去赴宴。等他到了万家后,就发现已经有两个盐商坐在那里,这两盐商一个姓顾,一个姓汪。大家见面后就互相作揖行礼,这两个盐商说和万家都是亲戚,因此不肯抢牛玉圃的座位,就让牛玉圃坐在了主位上。
几人喝完茶后,先聊了聊盐价涨跌的生意经,接着宴席就开始了,这两人坐在一桌上。酒过三巡后,万家上的第一道菜是“冬虫夏草”,菜上来之后,万雪斋就招呼大家吃,边吃边感慨:“像这样的稀罕物,都是从外地运来的。奇怪的是,我们扬州城里啥都不缺,偏偏就是找不到一只‘雪虾蟆’!”
顾盐商看他这么说,就问:“现在还没找到吗?”万雪斋回答:“可不是咋地,扬州没有,昨天我才托玉翁(牛玉圃)的侄孙去苏州找了。”汪盐商搭话道:“这种稀奇玩意儿,苏州恐怕也不好找,说不定还得去我们徽州老家那些老户人家里寻,兴许能找到。”万雪斋点头说:“这话在理,不管啥东西,还是我们徽州产的最好。”顾盐商接着说:“可不只是东西好,就连人才也是我们徽州出得多。”
听到这话,牛玉圃突然想起牛浦说的话,就试探着问万雪斋:“雪翁,你和徽州的程明卿先生关系不错吧?”万雪斋一听“程明卿”三个字,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牛玉圃还故意添油加醋:“那可是我拜过把子的好兄弟,前几天还给我写信,说过不了多久就来扬州溜达,到时候肯定得和雪翁你聚一聚。”
牛玉圃这话一出口,就把万雪斋气了个手脚冰凉,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顾盐商一看气氛尴尬,就赶紧打圆场:“玉翁啊,这老话说得好,‘相交满天下,知心能几人’,咱们今天先好好喝酒,那些陈年旧事就别聊了。”就这样,大家才勉强把这顿饭吃完,然后各自散了。
牛玉圃回到住处后,一连好几天都没等到万家再来请他。有一天,他正在楼上睡午觉,醒来后,就有仆人递给他一封信,说:“这是河下万老爷家送来的,人家没等回信就走了。”牛玉圃满心疑惑地拆开信查看 。
就见信上写着:“我亲戚王汉策住在仪征,他家老太太马上就要过七十岁大寿了。我想请您写一篇祝寿的文章,再用毛笔认认真真的抄好。这事特别急,希望您能立刻来一趟!
牛玉圃看完信后,就让仆人雇了一艘叫“草上飞”的快船,往仪征赶去。他当晚就上了船,第二天一早到丑坝上岸。上岸后,他就在米店里打听王汉策家在哪,米店的人说:“你说的是开货栈的王汉家吧?他家在法云街,朝东有个新门楼,他家就在那里面。”
牛玉圃找到王家,就直接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三间宽敞的大厅。厅中间的椅子上摆着一幅幅写好金字的寿文;左边窗边有一张长桌,有一个秀才正低头在那写字。秀才一看见牛玉圃走进大厅,就扔下笔迎了上去。牛玉圃见这秀才穿着茧绸长衫,胸前还油乎乎的一大块,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
没想到这秀才认识牛玉圃,他张口就说:“你不就是在大观楼和乌龟坐一桌吃饭的那人吗?今天跑这儿来干啥?”牛玉圃一听就火了,上前就要和秀才理论。这时王汉策从里面走了出来,赶忙跟秀才说:“先生您先坐着,这事和你没关系。”秀才就又坐回了原处。
王汉策朝牛玉圃拱了拱手,也没行正式的作揖礼,随后两人就各自坐下。王汉策问:“您就是号玉圃的那位先生吧?”牛玉圃回答:“正是在下。”王汉策接着说:“我这儿是替万家办事的店铺。雪翁(万雪斋)昨天来信说,您这人做事不太规矩,还喜欢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从今天起,就不麻烦您帮忙了。”说完,他就让账房称了一两银子递给牛玉圃,还说:“我也不留您了,您请便吧。”哈哈,这牛玉圃真是被他的好孙儿给坑的一愣一愣的。
牛玉圃顿时就火冒三丈,怒吼道:“谁稀罕你这一两银子!我自己找万雪斋说理去!”说完就把银子狠狠地摔在了椅子上。王汉策却是不紧不慢地说:“你不要就算了,我也不勉强。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去雪斋那儿了,去了他也不会见你的。”牛玉圃气呼呼地转身就走,王汉策只是拱了拱手,说了句“恕不远送”,然后就回屋去了。
牛玉圃没办法,只能带着仆人在丑坝找了家饭店住下,嘴里还不停地骂:“万雪斋这个混蛋,怎么这么可恨!”饭店跑堂的听了,就笑着说:“万雪斋老爷平时可愿意结交朋友了,除非你揭他程家的老底,他才会翻脸。”说完就忙别的去了。
牛玉圃一听这话,就感觉这里面有故事呀!就赶紧让仆人去追问跑堂的。跑堂的这才把事情给说了出来。原来呀!这万雪斋以前是程明卿家的管家,所以他最怕别人提这事,你肯定是说了这事,他才会恼火。仆人回来就把话说给了牛玉圃听,牛玉圃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说:“哎呀,完了!我被那小兔崽子给坑了!”
郁闷的牛玉圃在饭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就雇船去苏州找牛浦。等上船后却发现盘缠不够了,就只好辞退了两个仆人,只留下两个身强力壮却有点笨的汉子跟着。到了苏州后,他们就找到了牛浦所在的虎丘药材行。牛浦看见牛玉圃来了,就赶紧迎出来打招呼:“叔公您怎么来了?”牛玉圃劈头盖脸地就问:“‘雪虾蟆’找到了没?”牛浦支支吾吾说还没找到。
牛玉圃又接着骗他:“最近镇江有户人家有‘雪虾蟆’,你赶紧拿上银子,跟我一起去买。我的船就在阊门外等着。”牛浦信以为真,拿了银子就跟着上了船。这一路上牛玉圃也不透露半点要算账的意思。
船走了几天后,就来到了一个叫龙袍洲的地方,这地方看起来荒无人烟的样子。这天吃过早饭后,牛玉圃就突然瞪大眼睛,怒气冲冲地说:“你知道我要揍你吗?”牛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够呛,慌乱地问:“孙儿我也没得罪叔公,您为啥要打我啊?”牛玉圃怒骂道:“放你娘的狗屁!看你干的好事!”说完,也不听牛浦解释,就直接让两个壮汉把牛浦的衣服扒得精光,还把他的帽子、鞋子、袜子都拿走了,又用绳子把他捆起来,然后狠狠地揍了一顿,最后把他抬到岸上扔了。接着,牛玉圃的船就扯起了船帆,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牛浦被牛玉圃扔在地上,摔得头晕眼花的,而且还倒在一个粪坑旁边,要是稍微动一下就要滚进粪坑里,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乖乖的躺在那儿。
过了好半天,江上才来了一艘船。等船靠岸后,就有一个客人走上了岸,准备到粪坑里方便一下。见状,牛浦就赶忙大声呼救。客人好奇地问他:“你是什么人?被谁扒光了衣服,捆在这儿?”牛浦就哭着开始编瞎话说:“大爷,我本来是芜湖县的秀才。安东县的董老爷请我去教书,结果路上遇到了强盗,他们还把我的衣服行李全抢走了,只留我一条命在这儿,我现在落难了,求大爷救救我!”
客人一听,就惊讶地问:“你真要去安东县董老爷衙门?我就是安东县人!”说着就帮牛浦解开了绳子。他见牛浦光着身子实在不成样子,就说:“秀才您先站着,我回船上拿身衣帽鞋袜给你穿上,这样好上船。”不一会儿,这位客人就拿来了一件布衣服、一双鞋和一顶瓦楞帽。他一边递给牛浦还一边说:“这帽子不太适合你戴,就先凑合着吧,等前面到了热闹地方,再给你买顶方巾。”
牛浦穿上衣服后,就立马跪下感谢这位救命恩人。客人把他扶起来,两人就一起上了船。船上其他客人听说了牛浦的“遭遇”后,都感到很吃惊,纷纷问他姓什么。牛浦回答说姓牛,接着又问救他的客人姓啥。客人说:“我姓黄,是安东县本地人,做点小生意,专门买卖戏班子的戏服道具。前些天去南京给戏班里添置行头,回来时路过这儿,没想到救了你。你既然要去董老爷衙门,不如先跟我回安东,在我家住下,等置办些衣服,再去衙门也不迟。”牛浦立马就对黄客人千恩万谢了一番。从这天起,牛浦就吃住在了黄客人的船上。
那会儿天气特别热,牛浦被扒光衣服,在大太阳下捆了大半天,又被粪坑的臭味熏着,一上船就得了痢疾,还是特别难治的禁口痢。他老觉得想上厕所,却又拉不干净,一整天都蹲在船尾,双手死死抓着船板,不停地拉肚子。
就这样拉了三四天,牛浦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了,看起来就像个活鬼。身上被打的地方也疼得厉害,大腿因为一直坐在船沿上,都磨出了两条沟。就在他拉肚子的时候,突然就听见船舱里的客人偷偷商量说:“这人看样子是好不了了,不如趁他还有口气,赶紧送上岸吧;这要是死在船上,处理起来就麻烦了。”但那位姓黄的客人说什么也不同意。
到了第五天,牛浦突然闻到一股绿豆香,就跟船家说:“我想喝碗绿豆汤。”船上的人都不愿意给他弄,他着急得说:“这是我自己想喝,就算喝死了也不怪你们!”大家没办法,就只好把船靠岸,又买了些绿豆煮成汤给他喝。牛浦喝完后,就听肚子一阵响动,然后就拉了一大泡屎,没想到这病居然一下子就好了。他爬进船舱就跟大家道谢,然后就躺下休息去了。就这样,休养了两天,身体才慢慢恢复了。
等到了安东,牛浦就先住在黄客人家。黄客人给他买了顶方巾,又添了几件衣服和一双靴子。等牛浦穿戴整齐后,就去拜访董知县了。董知县见了他特别高兴,就留他吃饭喝酒,还想让他住在衙门里。牛浦却推辞说:“我在这儿有位亲戚,住在亲戚家里更方便一些。”董知县听他这么说,就没勉强,只好说:“那也行,先生住在亲戚家,有空就常来衙门,我还想跟你请教学问呢。”
牛浦从衙门出来后,黄客人看他真能跟知县搭上关系,就对他越发敬重了。随后,牛浦就隔三岔五地去一趟衙门,然后打着讨论诗词的幌子,趁机找机会捞点钱。后来,黄家还把四女儿嫁给了他。从此,牛浦就在安东过上了舒坦日子。
牛浦这舒坦的日子没过多久,就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原来是董知县升官要调走了,新来接任的知县姓向,也是浙江人。他们交接工作的时候,向知县就问董知县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托付。董知县就说:“倒也没别的事,就是有个会写诗的朋友,住在你这儿,叫牛布衣。你以后多关照关照他,我就感激不尽了。”向知县也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董知县要去京城任职,牛浦直接把他送出了一百多里地,直到第三天才回家。回来后,牛浦媳妇就跟他说:“昨天有个人来,说是你芜湖长房的舅舅,路过这儿顺便来看看你。我留他吃了顿饭,他就走了。还说下半年回来,到时候再来看你。”牛浦心里直犯嘀咕:我根本就没这么个舅舅啊,也不知道这人是谁,等他下半年来了再说吧!现在还是和媳妇去生孩子吧!给自己家里留个香火重要。
这边董知县一路风尘仆仆的到了京城,先在吏部交了文书,第二天就去抽签决定新的任职地点。这时候,冯琢庵已经考上了进士,然后被分到了某个部门任职,他住的地方就在吏部衙门不远处。董知县就先到冯琢庵住的地方去拜访,冯琢庵把他迎进屋坐下后,两人先闲聊了几句近况。
然后,董知县刚开口说了句:“你那位朋友牛布衣在芜湖甘露庵里……”,可是还没来得及详细说说他和牛布衣的交情,也没提在安东县和牛浦见面的事儿,就见跟班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跪下禀报说:“吏部大人开始升堂办公了。”董知县没办法,就着急忙慌的跟冯琢庵告辞了,然后赶到吏部抽签,结果抽到了贵州知州的职位,于是又匆匆收拾行李去上任了,最终也没来得及再和冯琢庵见面。
过了些日子,冯主事就派家里的仆人给老家送信,他又拿出十两银子,问仆人说:“你认不认识牛布衣牛相公的家?”仆人说:“小的认识。”冯主事就说:“这十两银子,你带回去送给牛相公的夫人牛奶奶,然后要告诉她,她丈夫现在在芜湖甘露庵里。你一定要把信带到,可千万别弄错了。就说这银子是我给牛奶奶当生活费的。”
仆人领了主子的命令后,就回到家先见过了主母,又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后,就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巷子口有一扇篱笆门,仆人走到门口后,就看见一个小孩开门出来,手里还拿着筲箕准备去买米。仆人跟小孩说自己是京城冯老爷派来的,小孩就把他领进家里的客厅,然后又进去了一趟,出来就问他有什么事。仆人问小孩:“牛奶奶和你是什么关系?”小孩说:“她是我大姑。”随后,仆人就把十两银子递给了小孩,还说:“这银子是我家老爷给牛奶奶的生活费。说你家牛相公现在在芜湖甘露庵,让带个信,免得她挂念。”
小孩先请仆人坐着,然后就把银子拿进了屋里。这时仆人才看到屋里中间挂着一幅破旧的古画,两边贴满了写着诗词的纸片,厅里摆着六把破破烂烂的竹椅子;院子里还有个土台子,台子上长着一架藤花,藤花旁边就是进来时的篱笆门。没坐一会儿,小孩就端出来一杯茶,手里还拿着个纸包,里面包着二钱银子,递给他说:“我大姑说:“辛苦你跑这一趟,这点钱你就拿着买茶水喝。回去了记得帮我们问候你家太太,等你回京城了,再帮我们给你家老爷问个好。你捎来的话我都记下了,多谢多谢。”仆人跟小孩道了谢,就离开了。
牛奶奶拿着这十两银子,心里莫名的一阵难受,想着:“他这么大年纪了,还一直在外头漂泊,又没有儿女照顾,这可怎么办呀!我不如就用这几两银子,去芜湖把他找回来,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主意拿定后,她就把自家两间破房子锁好,又托付给邻居照看,然后就带着侄子,搭船去了芜湖。
等到了芜湖,牛奶奶就找到了浮桥口的甘露庵,只见庵门虚掩着。她壮着胆子就推门进去了,结果发现韦驮菩萨面前的香炉、烛台都不见了。再往里面走,就看见大殿的隔扇倒得乱七八糟,院子里坐着个老道士正在缝补衣裳。牛奶奶跟他打听牛布衣,老道士只会打手势,原来是个又聋又哑的人。她问这里有没有个叫牛布衣的,老道士指了指前面一间屋子。
牛奶奶就带着侄子又走出来,看到韦驮菩萨旁边有间屋子,可这屋子连门都没有。她进去一看,就到看屋里停着一口大棺材,前面还放着一张三条腿的桌子,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棺材上面的魂幡也没了,只剩下了一根棍子。棺材头上原本写着字,但因为屋顶没瓦,导致雨水漏了下来,雨水侵蚀的字迹都模糊不清了,只能看到“大明”两个字,第三个字只剩下一横。牛奶奶看到这场景,吓得心惊肉跳,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又出来问老道士:“牛布衣是不是死了?”老道士摇摇头,指了指门外。她侄子说:“他说姑爹没死,又到别的地方去了。”牛奶奶走出庵门,就沿街到处打听,大家都说没听说牛布衣死了。一直问到吉祥寺旁边的郭铁笔店里,郭铁笔说:“他呀,现在到安东的董老爷那里去了。”
牛奶奶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她下定决心要去安东寻找。她这一去,又会发生什么事呢?牛浦的舒坦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吗?
欲知后事如何,我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