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师兰言先分析“薄命谁言座上无”这句话,认为在座的人大概难免有薄命的,但应该不会太多,幸好有“座上”二字,要是换成“世上”就更不好了。她觉得大家未必都能福寿双全,再看“泣红亭”的“泣”字,就足以让人伤感了。不过她劝姐妹们别因此怀疑什么,还引用“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善恶昭彰,如影随形”这些故事,说不管做什么事,只要凭“理”去做,对得起天地君亲就行。
接着师兰言提到,做人的举止言谈、存心处事有很多的讲究,核心就是圣人说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能做到这几点,闺阁女子也算第一等贤人。她还说日常要对父母尊长和容悦色、尽孝道,又举了女婧、缇萦、木兰、曹娥等孝女的例子;对待手足至亲要和睦,又以田家紫荆树为例,说田家分家时树死了,是因为家里有乖戾之气,后来不分家树又活了,正是“和气致祥”的证明。此外,她还建议对待奴仆要宽厚、生活要节俭,尽力周济穷困、拯救患难之人,至于薄命与否,尽人事听天命就好,要是任性妄为遭天谴,那就是自作自受。众人都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锦云这时问道,颜子没做过妄为的事,为啥会早逝?师兰言回答说,颜子早逝是不该发生的事,所以孔子才哭得伤心,就像感叹“斯人也而有斯疾也”一样,“泣红亭”的“泣”也是该哭才哭,旁人没法知晓其中缘由。
之后锦云笑着说想拿王充《论衡》里“福虚祸虚”的观点反驳师兰言。师兰言表示自己讲的是正理,王充说的是邪理,邪理驳不倒正理,而且《论衡》里还有问孔刺孟的内容,没什么好谈的。她还引用《左传》“吉凶由人”“人弃常则妖兴”,《易经》“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书经》“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等圣人言论,证明善恶有报是有依据的。
锦云又问要是王充真这么反驳该怎么应对,师兰言称要是那样就不跟王充谈了。锦云调侃她是不是辞穷了,师兰言解释不是辞穷,只是没必要跟持邪理的人争论。
师兰言接着说,《家语》和《大戴礼》里都提到“倮虫三百六十种,圣人才是它们的首领”。圣人既然是众人的首领,那他的话肯定有见识、不会错,大家本就该听他的。她还举了师旷“凤凰展翅、鸾鸟高飞,百鸟都会跟着”的说法,凤凰是飞禽的首领,连畜生都知道有尊长,何况是人。她表示不搭理王充,是因为王充否定圣人,自然不算“倮虫”这类人,说不定是“介虫”或“毛虫”那类,没必要跟他费口舌。这番话让众人都连声叫好,锦云还调侃,要不是拿王充反驳,大家还听不到这么精彩的论述。
之后紫芝扶着茶几对史幽探、哀萃芳说,之前那篇论里写了“以史幽探、哀萃芳为首位”,这座位早定好了,就别再谦让了,赶紧坐下吧,大家腿都站酸了,早点吃完饭还能好好玩玩。史幽探却说,就算自己和哀萃芳坐了首席、二席,纪沉鱼、锦心估计也不肯坐三席、四席。哀萃芳和纪沉鱼也附和道,说不用再谦让,要是宝云等七位姐姐、兰芝等八位姐姐也按中式名次坐,她们就没意见。兰芝听后连忙推辞,说宝云是主人,不能让主人按名次坐,自己姐妹是来陪客的,更不能僭越,等史幽探四位姐姐坐完,该轮到谢文锦、师兰言她们,不用再让。谢文锦也说自己年纪小,这么坐会让其他姐姐见怪,也不肯答应。
蒋春辉见大家推来推去,就提议:除了主人宝云她们,兰芝等八位姐姐不愿僭客也排除,总共去掉十五人,剩下的人拈阄定座位。而且不管名次上下,从东北第一座开始拈,到西南主位的末席结束,这样既按次序又不分高低,省得再纠结席位安排。众人都觉得这办法好,宝云也知道推辞不掉,就依了大家。拈完阄,阴若花是第一,唐闺臣在末席。婉如打趣说,阄都在凑趣,阴若花本是女儿国储君,就该坐首座;唐闺臣在末席,正好像总结——在座一百人,都是唐朝闺中的臣子。紫芝赶紧摆手,让婉如别乱说,免得被人听见惹麻烦。这时绿云发现唐闺臣眼圈发红、在掉眼泪,就问她是不是拈到末席委屈了。唐闺臣连忙擦了眼泪,说只是被风吹到了。其实她是因为大家聊到“泣红亭”,勾起了思念父亲的情绪,想立刻去小蓬莱见父亲,只是怕人察觉,才找了个借口掩饰。
阴若花又对史幽探说,大家既是同门又是同年考生,本该互相亲近,不用讲客套话。何况一百个异姓姐妹聚在一起,是古今少有的美事,刚才大家不肯坐首座,也是因为姐妹间不想见外。现在按阄坐不分上下,已经够亲近了,还想请史幽探跟宝云她们说,送酒上菜那些繁琐礼节也都免了吧,这样更显的姐妹之间关系亲近。史幽探觉得有道理,就跟宝云她们说了,大家也都同意了。
没多久丫鬟端上了酒和菜,紫芝突然对阴若花说,她不信“异姓姐妹百人相聚是古今独一份”的说法,天地这么大,说不定古时候就有过,这话别说太满。掌红珠接过话,说阴若花的话不是没根据的,要是紫芝能在古今正史、野史、小说里找出“百人姐妹相聚”的例子,自己就去对面戏台罚演三本戏。紫芝不服,说要是自己找不出来也罚三本,众人都起哄说不管谁输谁赢,都有戏看了。紫芝跑去卞滨的五车楼翻了半天书,连点影子都没找到,只好没精打采地回来了。蒋春辉笑着说,劝紫芝别找了,认个输就行,别说一百人,就算五十人相聚的例子都少,不过自己能找出二三百人相聚的例子,要是紫芝请自己看三本戏,就告诉她。紫芝吐槽,请她看戏还不如自己认输,不过还是答应请戏,想听听是什么例子,还怕蒋春辉说不出凭据。蒋春辉先跟阴若花解释是跟紫芝开玩笑,再对紫芝说,本朝的《西游记》里有女儿国,去女儿国的酒楼戏馆看看,异姓姐妹聚在一起的,何止百十人,成千上万能找出不少。紫芝无奈,说这话根本不值三本戏。蒋春辉又调侃道,要是觉得不值,就给自己一年时间,自己编一部书出来,就能凑出例子了,这话逗得众人都笑了。
过了一会儿大家吃完面,宝云说怕有人不习惯早上喝酒,就不多劝了,等晚饭时再多敬几杯。随后众人喝完茶,就离席了。彩云说自己在前面带路,请大家去园子里逛逛,于是所有人都跟着她散步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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