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的临安城,寒风卷着碎雪,把街巷吹得冷冷清清。灵隐寺山门外的老梅树裹着银霜,枝头的花苞却倔强地鼓着,似要冲破寒意。道济斜倚在梅树下,怀里揣着个酒葫芦,破蒲扇盖着脸,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草鞋上的雪粒化了又冻,结出层薄冰。
“道济!你倒会享福!”广亮踩着积雪走来,袈裟下摆沾了泥雪,手里还提着个装着素点心的食盒,“方丈让你去前殿帮必清整理佛经,你倒在这儿晒太阳——哦不,晒风雪!”
破蒲扇“唰”地掀开,道济露出双圆溜溜的眼睛,吸了吸鼻子:“师兄莫恼,你闻,这风里裹着琴音,还掺着股子碎木头的焦味,比你这点心有意思多咯。”
广亮侧耳细听,果然听见一缕断断续续的琴音,悲切得像杜鹃啼血,混着若有若无的木头焦糊气。正疑惑间,一个穿青布棉袍的琴师跌跌撞撞跑上山来,怀里抱着个断了弦的古琴,琴身裂着缝,琴弦断得七零八落,见了道济就“扑通”跪下:“圣僧救命!求圣僧救救我家小姐!”
道济连忙扶起他,蒲扇在他头顶轻轻一扇:“琴师别急,有话慢慢说。和尚我这扇子虽破,却能扇散愁云呢。”
琴师名叫苏彦,是城东沈府的护院琴师。沈府小姐沈清辞精通音律,尤擅弹古琴,半年前在西湖琴会上结识了青年琴师顾云舟,两人一见如故,常以琴曲唱和,约定开春后结为知音。可上月顾云舟突然“病逝”,沈清辞悲痛欲绝,整日抱着两人合弹过的“和鸣琴”流泪,近日更是弹琴时琴弦频频崩断,琴身也无故开裂,昨夜竟对着断琴说“云舟在叫我,要我去陪他”。
“今早我去小姐房里,见她握着断弦,嘴角渗着血,说琴里有云舟的声音,让她跟着走……”苏彦抹着眼泪,将断琴递过去,“圣僧你看,这琴身的裂痕,像不像人手抓出来的?”
道济接过古琴,琴身是上好的桐木,却裂着三道深痕,边缘还沾着些黑色的粉末,凑近一闻,除了木头味,还有股淡淡的腥气。他敲了敲琴腹,里面传来空洞的回响,突然眼睛一亮:“这琴里藏着东西。走,去沈府瞧瞧,和尚我顺便讨杯热茶暖暖身子。”
沈府在城东的僻静处,朱门高墙,门口的石狮子沾着雪,却透着股冷清。进了内院,就听见西厢房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不成曲调,还夹杂着琴弦崩断的脆响。沈夫人正守在门口抹眼泪,见道济来,连忙迎上去:“圣僧,您可算来了!清辞她……她快不行了!”
道济推开房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木头焦味扑面而来。沈清辞坐在窗前,头发散乱,手指被断弦割得鲜血淋漓,正抱着断琴不停摩挲,嘴里喃喃自语:“云舟,我来了,你等等我……”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眼底却透着诡异的光亮。
“清辞!快放下琴!”沈夫人冲过去要抢古琴,却被沈清辞一把推开,力道大得不像个久病之人。
道济摇起蒲扇,一股清风扫过房间,沈清辞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被黑气笼罩。他盯着琴腹的裂痕,突然指着里面露出的丝线说:“这不是琴弦,是‘锁魂丝’!”
众人凑近一看,琴腹里果然缠着几缕黑色的丝线,一端连着沈清辞的指尖,一端隐没在琴身深处。苏彦突然想起什么:“上月顾公子‘病逝’后,他的琴童送来了这把‘和鸣琴’,说这是公子最珍爱的琴,要留给小姐作念想!”
“这哪是念想,是索命符!”道济收起玩笑神色,“顾云舟根本没病死,是被人用邪术困了魂魄,塞进这琴里,再借着沈小姐的执念,吸她的精气续命!”
原来顾云舟并非病逝,而是被他的师弟林墨所害。林墨嫉妒顾云舟的琴艺和与沈清辞的情谊,又听说“琴魂术”能借他人精气提升自己的琴艺,便用邪术困住顾云舟的魂魄,封入“和鸣琴”中,再假意送琴给沈清辞,让她日夜对着琴思念,不知不觉中被吸走精气。
“那可怎么办啊?”沈夫人急得直跺脚,“清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她爹交代!”
“莫慌。”道济晃了晃酒葫芦,“要救沈小姐和顾云舟,得先把琴魂引出来,再破了林墨的邪术。今晚是月圆之夜,阴气最盛,正好能逼出琴里的魂魄。”
沈墨立刻按照道济的吩咐,准备了艾草、朱砂和一面铜镜,又在院子里设下法坛。入夜时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法坛上的古琴上,琴身的裂痕竟渗出黑色的雾气。道济让沈清辞坐在法坛中央,握着断琴,自己则摇着蒲扇,绕着法坛念起经文。
“顾云舟,我知道你在里面!”道济对着古琴大喝一声,蒲扇猛地一扇,“出来!”
古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琴弦“嗡嗡”作响,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琴腹里飘了出来,正是顾云舟的魂魄。他穿着白衣,面容憔悴,眼神里满是愧疚:“清辞,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被林墨困住,身不由己……”
“云舟!”沈清辞挣脱众人的搀扶,扑过去却扑了个空,眼泪掉了下来,“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道济拦住他们,“林墨很快就会察觉到,我们得尽快破了他的邪术!”他让苏彦取来顾云舟平日弹的古琴,又将朱砂混着艾草灰涂在琴弦上,“沈小姐,你和顾云舟合弹一曲《高山流水》,用琴音冲散邪气!”
沈清辞擦干眼泪,坐在古琴前,顾云舟的魂魄飘到她身边,两人对视一眼,指尖同时落在琴弦上。琴音响起,起初带着悲切,渐渐变得激昂,如高山巍峨,似流水奔腾。道济摇着蒲扇,将琴音引向“和鸣琴”,那把断琴在琴音中剧烈颤抖,黑色的雾气不断往外冒。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冷笑:“好你个疯和尚,竟敢坏我的好事!”林墨穿着黑衣,手里握着一把古琴,缓步走了进来,“这‘琴魂术’我练了三年,怎能让你们毁了!”
“你这黑心贼,竟用邪术害人!”顾云舟的魂魄怒吼一声,就要冲上去,却被林墨用黑气弹开。
林墨挥手拍出一道黑气,直扑沈清辞:“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一起去死吧!”
道济连忙挡在沈清辞身前,蒲扇一摇,黑气被扇了回去:“老怪物,休要猖狂!和尚我今天就替天行道!”他咬破手指,在掌心画了道佛印,“降龙尊者在此!妖孽休走!”
一道金龙从道济身后冲出,直扑林墨。林墨猝不及防,被金龙击中,后退了几步,嘴角渗出黑血。他见状不妙,转身就要逃跑,却被赶来的赵斌和白雪拦住。赵斌祭出降魔剑,白雪化作白狐真身,几下就将林墨制服。
林墨被擒,“和鸣琴”失去了邪气支撑,瞬间崩裂成碎片。顾云舟的魂魄终于重获自由,在月光下渐渐凝聚成形——道济用佛法帮他重塑了肉身,虽还虚弱,却已无大碍。
沈清辞扑进顾云舟怀里,喜极而泣:“云舟,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顾云舟紧紧抱着她,点头道:“再也不分开了。”
道济看着眼前的景象,嘿嘿一笑,摇着蒲扇走出院:“善哉善哉,琴音裂,邪术破,知音终得圆满。”广亮跟在后面,忍不住说:“道济,这次你又做了件大好事。”
道济摸了摸肚皮,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沈夫人,和尚我帮你救了小姐,你可得给我做碗红烧肉,多加酱汁!”
沈夫人连忙应着:“应该的!应该的!圣僧快进屋,我这就去吩咐厨房!”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洒在沈府的院子里,把梅枝映得发亮。道济坐在门槛上,看着沈清辞和顾云舟在月下弹琴,琴音悠扬,满是欢喜。他知道,这世间最动人的从不是邪术操控的执念,而是知音间的真心相守,就像那曲《高山流水》,纵有风雨阻隔,也能穿透阴霾,让真情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