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钱塘县飘着冷雨,寒风卷着雨丝斜斜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济公披着半旧的袈裟,缩在灵隐寺山门前的屋檐下,正捧着个刚讨来的腊八粥碗,吸溜着热气腾腾的粥。必清和尚抱着药箱,踩着积水匆匆跑来,僧袍下摆全是泥点:“师公!师公!不好了!城南‘回春堂’的王大夫……死了!”
济公慢悠悠抬起头,把最后一口粥倒进嘴里,舔了舔碗边:“死了?是给人看病累倒的,还是抓错药被人寻仇了?药铺的事,自有官府断案。”
“都不是!”必清急得直跺脚,雨珠顺着光头往下淌,“死状蹊跷得很!王大夫倒在药柜前,手里攥着株干枯的‘还魂草’,七窍里渗着黑血,脸上还带着笑,像是……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
这话刚落,广亮和尚撑着油纸伞追上来,袈裟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济公!县衙的捕头都快急疯了!回春堂今早又死了个抓药的伙计,死法和王大夫一模一样,药铺的学徒说,昨晚看到药铺里有绿光飘来飘去,像是‘药鬼’索命!”
济公这才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摸出破蒲扇扇了扇:“药鬼索命?倒是新鲜。走,去瞧瞧这药鬼是哪味药成的精。”
三人踏着泥泞赶往回春堂。药铺门口围满了惶恐的百姓,门板上贴着“暂停营业”的字条,里面隐约传来女子的哭声。捕头见济公来了,连忙挤开人群迎上来:“活佛您可算来了!这案子邪门透顶,卑职查遍了药铺,连个下毒的痕迹都没找着!”
济公掀开门帘走进药铺,一股浓重的药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柜台前的地面上,躺着个穿蓝布褂子的青年,正是死去的伙计,他双目圆睁,嘴角噙着诡异的笑,手里同样攥着株还魂草,草叶上沾着淡淡的黑渍。
“奇怪。”济公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黑渍闻了闻,突然皱起眉头,“这不是毒药,是‘腐心露’——用一百种毒草的汁液熬成的,沾了就会蚀人心脉,还带着……一丝极重的怨气,像是埋在药渣里的陈年恨事。”他转头看向缩在角落的学徒,“昨晚王大夫关铺后,有没有外人来过?”
学徒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有……有个穿灰布衫的老妇人,说要抓治‘肺痨’的药,王大夫说她没病,把她赶出去了。那老妇人走的时候说……说要让回春堂的人都尝尝‘药石罔效’的滋味!”
“老妇人?”济公眼睛一眯,目光扫过药柜顶层,那里摆着个落满灰尘的陶瓮,瓮口用红布封着,红布上的绳结已经发黑,“那陶瓮里装的是什么?”
药铺的账房先生颤巍巍地开口:“是……是二十年前的‘断肠草’。当年王大夫的师兄李默,就是用这草毒死了自己的妻子,后来李默失踪,王大夫就把草封在了瓮里,说要警示后人。”
济公搬来梯子爬上药柜,揭开红布,一股黑气立刻从陶瓮里涌出来,带着刺鼻的药味。他探头一看,瓮底除了断肠草,还埋着半块玉佩,上面刻着个“李”字。“这玉佩是李默的?”
账房先生点头:“是!当年李默和王大夫情同手足,这玉佩还是两人一起买的。后来李默的妻子死了,王大夫说李默是凶手,两人就反目了。”
济公刚要伸手拿玉佩,陶瓮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黑气从里面钻出,化作一个穿灰布衫的老妇人虚影,眉眼间满是怨毒:“王怀安!你这个畜生!当年是你毒死我女儿,却嫁祸给李默,现在我要你偿命!”
“你是李默的妻子?可学徒说你是老妇人……”广亮举着禅杖,满脸疑惑。
老妇人的虚影哭出声:“我死后怨气不散,附在断肠草上,二十年了,硬生生熬成了这副模样!当年我发现王怀安用假药骗钱,他就毒死我,嫁祸给李默,还对外说李默畏罪潜逃!我等了二十年,就是要让他血债血偿!”
“那伙计呢?他只是个抓药的,与你无冤无仇!”济公质问道。
老妇人的虚影猛地一颤,黑气里渗出一丝暗红:“不是我杀的!是有人在我的怨气里加了‘引魂术’,我昨晚现身时,突然被一股力量控制,等我清醒过来,那伙计已经死了!”
济公举起破蒲扇对着虚影一扇,金光闪过,虚影中的暗红消散了些:“是懂药术的邪人搞鬼。这‘引魂术’需要用‘还魂草’做引,药铺里的还魂草是谁进的货?”
账房先生连忙翻出账本:“是三天前从一个游方药商手里买的!那人说这草是西域来的,能起死回生,王大夫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一大捆!”
“游方药商?”济公摸着下巴,“是不是左眼有道疤,背着个黑布药箱?”
账房先生惊得瞪大了眼睛:“活佛怎么知道?那人确实左眼有疤!”
“是‘毒医’吴一帖。”济公脸色一沉,“这老东西年轻时是个御医,因用活人试药被赶出宫,后来就靠卖假药、用邪术害人谋生。他肯定是记恨王大夫当年揭发他卖假药,才借李默妻子的怨气杀人,想把事情嫁祸给冤魂。”
众人立刻赶往吴一帖的落脚点——城外的破道观。道观早已荒废,院子里种满了毒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药味。必清掏出罗盘,指针疯狂转动:“师公!这里的邪气比药铺重十倍!”
济公走进正殿,只见神龛前摆着个炼丹炉,炉里正烧着还魂草,黑烟顺着炉口往上冒,凝成一个个诡异的符号。吴一帖背对着众人,正对着一面铜镜念念有词,铜镜里映出李默妻子的虚影,正痛苦地挣扎。
“吴一帖!你竟敢用邪术操控冤魂!”济公大喝一声。
吴一帖转过身,左眼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狰狞:“济公活佛,别来无恙啊。王怀安那老东西当年断我财路,我就是要让他死无全尸!这冤魂的怨气正好当我的‘药引’,等我炼成‘摄魂丹’,整个钱塘县的人都得听我号令!”
他抓起炉边的药铲,铲起一把毒灰撒向众人:“这些是‘腐骨灰’,沾到就会化成脓水,受死吧!”
广亮立刻举起禅杖挡住毒灰,禅杖被烧得“滋滋”作响;必清念起清心咒,金光护住三人;济公摘下佛珠,掷向空中,佛珠化作金光,缠住吴一帖的手腕。
“孽障!还不束手就擒!”济公猛地扇动蒲扇,金光如潮水般涌向吴一帖,将他死死钉在墙上。吴一帖惨叫一声,手里的药铲掉落在地,炼丹炉也“轰隆”一声倒塌,黑烟瞬间消散。
铜镜里的虚影得到解脱,李默妻子的模样渐渐清晰,她对着济公深深一拜:“多谢活佛,我终于可以见李默一面了。”
就在这时,道观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进来,正是失踪二十年的李默。他看到虚影,老泪纵横:“秀莲!我找了你二十年!”
原来当年李默被王怀安陷害后,一路乞讨到了塞外,最近才得知妻子的冤屈,正要回钱塘县报仇,就被济公的佛光引到了这里。
李默妻子的虚影化作一缕金光,融入李默的眉心:“夫君,我不恨了,你要好好活着。”说完,彻底消散。
捕头立刻上前,将吴一帖和闻讯赶来的王怀安一起绑了起来。王怀安瘫在地上,痛哭流涕:“我错了!我不该嫁祸李默,不该卖假药!求活佛饶命!”
济公冷哼一声:“善恶终有报,你做的恶事,自有官府来判。”
处理完道观的事,已是黄昏。雨停了,天边出现一抹晚霞,给道观的断壁残垣镀上了一层暖色。李默对着济公连连磕头:“多谢活佛为我妻子洗清冤屈,这份恩情,我永世不忘!”
济公扶起他:“起来吧,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再想着报仇了。”
返回灵隐寺的路上,广亮和尚感慨道:“没想到一个药铺藏着这么大的冤屈,王怀安为了钱财害了师兄嫂,吴一帖为了报复又借冤魂杀人,真是人心比毒草还毒。”
必清点头附和:“还是师公厉害,一眼就看出是吴一帖搞的鬼。不过那‘腐骨灰’也太吓人了,幸好师公能制服他。”
济公啃着刚买的酱牛肉,含糊不清地说:“药本是救人的,到了恶人手里就成了杀人的利器;人心本是善的,被贪念缠上就成了恶的根源。不过还好,正义虽迟但到。”
回到灵隐寺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方丈正在禅房等他们,见济公回来,合十道:“济公,此次你化解了二十年的冤屈,又擒住了邪医,真是功德无量。只是这世间的假药邪术仍在害人,你要多加留意。”
济公嘿嘿一笑:“方丈放心,贫僧的破蒲扇可不是摆设,不管是假药还是邪术,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几人走进禅房,小和尚端来了斋饭。广亮拿起馒头就往嘴里塞,必清则给济公倒了杯茶:“师公,您说明天还会有怪事发生吗?”
济公喝了口茶,放下牛肉:“说不准。但只要有贫僧在,就不会让妖邪小人祸害百姓。”他拿起破蒲扇,扇了扇风,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夜色渐深,灵隐寺的钟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李默妻子的冤屈得以昭雪,王怀安和吴三受到了惩罚,回春堂也换了新的掌柜,重新做起了救死扶伤的生意。钱塘县的街头,又响起了药铺的梆子声,清脆而祥和。
济公站在禅房的窗前,望着天边的明月,嘴里哼着小调:“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他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冤屈等着化解,还有许多邪祟等着铲除,但只要他的破蒲扇还在,佛珠还在,就会一直走下去,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窗外的月光洒在积雪上,亮得像白昼。济公打了个哈欠,躺到床上,很快就响起了呼噜声。在他的呼噜声中,灵隐寺睡得格外安稳,就像被他守护的钱塘县一样,在夜色中静静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第二天一早,济公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打开门,只见李默捧着个药箱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感激:“活佛,这是我珍藏的草药,送给您,以后您要是有需要,尽管找我。”
济公摆了摆手:“草药贫僧用不上,你不如开个药铺,专门给穷人看病,比啥都强。”
李默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一定不辜负活佛的教诲!”
阳光洒在灵隐寺的红墙上,温暖而明亮。钱塘县的街头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药铺的梆子声、小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济公蹲在山门前,啃着鸡腿,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毕竟,他是济公,是那个鞋儿破、帽儿破,却把百姓的安危放在心上的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