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晨钟刚过五响,山门外就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必清正拿着扫帚打扫庭院,见一个穿着靛蓝布衫的青年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身上沾着不少黑色污渍,脸上满是惊恐,嘴里不停念叨着:“有鬼……染坊里有鬼……”
“施主,您莫慌,慢慢说!”必清赶紧上前扶住他,免得他摔在石阶上。
青年喘着粗气,指着山下的方向,声音发颤:“我……我是东河村染坊的伙计,叫阿福。昨晚染坊里的染缸突然冒黑水,还传出女人的哭声,掌柜的让我去看看,我刚靠近染缸,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了胳膊,现在还麻着呢!求济公师父救救我们染坊!”
正巧济公扛着破蒲扇从禅房出来,嘴里还叼着半块油饼,见阿福吓得脸色惨白,便晃着扇子凑过去:“小伙计莫怕,老衲去给你瞧瞧!不过先说好,要是除了这邪祟,你得给老衲弄块刚染好的蓝布,让老衲做个新蒲扇套!”
阿福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只要能救染坊,别说蓝布,染坊里的布都给您!”
广亮这时也提着袈裟赶过来,见济公又拿布料开条件,皱着眉道:“道济!都什么时候了还胡闹!先看看染坊的情况!”
一行人往东河村赶,刚到染坊门口,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气,混合着染料的味道,让人头晕。染坊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隐约能听到染缸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是有东西在冒泡。
“就是这里!”阿福躲在济公身后,指着染坊内,“昨晚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染缸里的水都变成黑色的了!”
济公推开大门,从怀里摸出一粒佛珠,往空中一抛,佛珠发出淡淡的金光,照亮了染坊。只见院子里摆着十几个大染缸,其中最里面的一个染缸正冒着黑色的泡沫,泡沫堆得像小山,还泛着诡异的绿光,缸边的地面上,散落着几根女人的头发。
“好重的怨气!”济公沉声道,“这染缸里定是埋了人,尸体泡在染料里,怨气和毒浆混在一起,才闹出这动静。你们掌柜的呢?叫他出来!”
阿福赶紧跑去叫掌柜,不大一会儿,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汉子跑过来,脸上满是焦急:“济公师父,您可来了!这染坊要是毁了,我一家老小就没法活了!”
济公盯着他,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这染缸里埋的是谁?老实说!”
掌柜的身子一颤,眼神躲闪:“我……我叫周旺财,这染缸里……没埋人啊……”
“没埋人?”济公冷笑一声,破蒲扇往染缸一指,“那缸里的头发是怎么回事?还有这黑水,明明是尸体腐烂和染料混合的毒浆!你再不说实话,老衲就让这怨气缠上你,让你和缸里的人一样,烂在染缸里!”
周旺财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哭道:“师父!我错了!我不该瞒您!缸里埋的是我的伙计,叫春燕……上个月她染坏了一匹上好的丝绸,我骂了她几句,她就和我吵了起来,我一时气不过,就把她推到染缸里,没想到她不会游泳,就淹死了……我怕被人发现,就把她埋在了染缸底下,用染料盖住了……”
众人闻言,都气得咬牙,广亮怒道:“你这黑心掌柜!就因为一匹丝绸,害了一条人命!简直天理难容!”
济公叹了口气:“周旺财,春燕的魂魄缠在染缸里,就是想让你认错,让你把她的尸体挖出来,好好安葬。今日老衲给你个赎罪的机会,现在就把春燕的尸体挖出来,给她磕几个头,或许她能饶了你。”
周旺财不敢耽搁,赶紧让人找来铁锹,对着染缸里的黑浆挖了下去。黑浆散发着刺鼻的臭味,挖了约莫三尺深,铁锹突然碰到了硬物,众人赶紧放慢动作,小心翼翼地挖开黑浆和泥土,一具早已发胀的尸体露了出来,身上还穿着染坊的布衫,正是春燕。
“春燕姑娘,委屈你了。”济公对着尸体道,“今日老衲就帮你收尸,还你公道。”他让人找来木板,将尸体小心地抬出来,用清水冲洗干净,又让人去买了棺材,选了块风水好的地,准备安葬春燕。
安葬前,济公在坟前摆上香案,点燃香烛,从怀里摸出一束晒干的皂角,这是灵隐寺后山采的,有净化污秽的作用。他拿着皂角,对着春燕的坟茔念起超度经文:“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
经文声中,坟前的空气微微晃动,一道淡蓝色的虚影缓缓显现,正是春燕。她身着染坊布衫,面容憔悴,眼中满是悲苦,对着济公深深一拜:“多谢师父为我昭雪冤屈,让我重见天日。”
“春燕姑娘,你本是无辜之人,却遭此横祸,怨气难消,情有可原。”济公道,“周旺财已经知错了,他会好好安葬你,给你守孝,还会赔偿你家人的损失,你就放下执念,安心投胎去吧。”
春燕看向周旺财,眼中的怨气渐渐消散,多了几分委屈:“周掌柜,我不是故意染坏丝绸的,那天我头晕,才失手弄错了染料……你怎么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呢?”
周旺财跪在坟前,哭得撕心裂肺:“春燕!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小气!我不该害了你!我以后一定好好安葬你,给你家人送钱,给你积德行善!”
春燕对着他笑了笑,又看向阿福,轻声道:“阿福,多谢你去请济公师父,以后你在染坊好好干,照顾好自己。”
阿福点点头,眼圈泛红:“春燕姐,你放心,我会的。”
春燕的身影渐渐透明,化作一道蓝光,消失在空气中。染坊里的黑浆也渐渐褪去颜色,变成了清澈的染料,刺鼻的腥气消散无踪,院子里的花草仿佛也焕发出了生机。
村民们都松了口气,对着济公连连道谢。周旺财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济公:“师父,这点心意您收下,多谢您救了染坊,还帮春燕姑娘昭雪了冤屈!”
济公摆摆手,笑着道:“银子就免了,你把答应我的蓝布给我就行。以后好好做人,少赚黑心钱,多善待伙计,就是对春燕姑娘最好的补偿。”
周旺财赶紧让人取来一匹刚染好的蓝布,递给济公:“师父,这布您收好,以后您要是需要布,尽管来染坊拿!”
一行人准备回灵隐寺,周旺财和阿福送了很远,还塞给济公一篮子刚蒸好的馒头和几包染好的彩线。济公接过蓝布,晃着破蒲扇,哼着小曲往回走。
广亮摸了摸肚子道:“今日幸好道济你及时出手,不然这染坊的怨气越积越深,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
必清点点头:“是啊是啊,那春燕姑娘也太可怜了,就因为一匹丝绸,丢了性命。”
济公叹了口气:“人心要是贪念重,比染缸里的毒浆还毒。周旺财为了一匹丝绸,害了春燕,最后染坊差点毁了,自己也活在恐惧中,这就是贪念的代价。其实啊,做人做事,都要留一线余地,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然迟早会遭报应。”
说着,三人已经走到了灵隐寺山门外,大雄宝殿的钟声再次响起,悠扬而肃穆,回荡在山间。济公拿起蓝布晃了晃,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这布颜色真好看,做个蒲扇套正好!”
广亮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的布!不过今日你倒是厉害,用皂角就净化了染缸的毒浆,还超度了春燕的魂魄,真是功德一件。”
济公嘿嘿一笑:“皂角能清污垢,佛法能清怨气,只要心怀慈悲,再重的冤屈也能化解。”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入了灵隐寺的袅袅炊烟中。东河村的染坊风波就此平息,春燕的冤屈得以昭雪,魂魄得以安息;周旺财洗心革面,不再刻薄伙计,还给春燕的家人送了一大笔钱,帮他们盖了新房;染坊重新开业,染料清澈,生意比以前更红火了。而济公依旧每天在灵隐寺里吃油饼、喝小酒,看似疯疯癫癫,却总能在百姓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用他的智慧和佛法,化解危机,渡化痴魂,正如他常说的:“染缸有毒浆,人心有贪念,毒浆能洗净,贪念难消除;贫僧一把破蒲扇,扇尽人间贪嗔痴,皂角一束清浊怨,渡人渡己渡众生;只要心中存善念,染缸也能变净土,冤魂也能化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