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暮鼓刚敲过,济公就拎着酒葫芦蹲在山门外的老槐树下,就着夕阳啃炊饼。忽闻一阵马蹄声从山下疾驰而来,尘烟里滚出辆染血的马车,车帘被风掀开,露出张青紫的脸——正是钱塘县县令周文渊的独女周若彤,她怀里抱着个青铜小鼎,裙摆上沾着黑褐色的黏液,像是刚从泥潭里爬出来。
“济……济公大师!救命!”周若彤跌跌撞撞滚下车,刚落地就“噗通”跪下,青铜鼎“哐当”砸在地上,鼎口飘出缕黑紫色的雾气,闻着让人头晕目眩。
济公嚼着炊饼,眯眼瞅着那青铜鼎,酒葫芦往腰后一塞:“小娃娃,你这鼎里藏着‘情蛊’啊,看你这脸色,是被蛊虫缠上了?”
周若彤身子猛地一颤,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大师真乃神人!三日前我去城南古宅寻祖传的玉佩,见案上摆着这青铜鼎,鼎里插着支凤钗,我一时好奇就拔了出来……可自打鼎儿进府,我就夜夜梦见个穿红衣的女子,她掐着我的脖子说‘拿了我的钗,就得替我死’!今早起来,我娘突然疯了,拿着剪刀追着我喊‘妖女,还我女儿命来’,府里的丫鬟也个个眼神发直,嘴里念叨着‘百年恩怨,该清了’!”
济公摸了摸青铜鼎,指尖刚碰到鼎身就“嘶”地缩回来,酒葫芦“咚”地砸在地上:“好重的怨气!这哪是什么祖传古鼎,是‘锁魂蛊鼎’!那红衣女子不是鬼,是百年前被埋在古宅下的‘蛊娘’,凤钗是她的本命法器,你拔了钗,就成了她的‘替罪羊’!”
话音未落,山下传来哭喊声,几个衙役抬着副担架往灵隐寺跑,担架上躺着个面色发黑的少年,嘴角淌着黑血,手腕上缠着根红绳,红绳上挂着个小小的木牌,刻着“祭蛊”二字。“济公正法!救救我们家公子!”少年的管家跪在济公脚边,“我们家公子是城西富商柳万山的独子柳云飞,今早去周府送聘礼,刚进门就被周小姐的娘拿剪刀捅了,还说‘柳家欠我们周家的,该还了’!”
济公掀开少年的衣襟,只见胸口除了剪刀伤口,还印着个和青铜鼎上一模一样的蛊纹,纹路周围的皮肤已经发黑,像是被毒素侵蚀。他从怀里摸出片干枯的荷叶,蘸了点酒葫芦里的酒,往蛊纹上一贴,少年“哇”地吐出口黑血,眼睛总算能睁开条缝。
“来不及细说!”济公抓起青铜鼎,酒葫芦往肩上一甩,“周小娃娃,你立马回府,用糯米洒在你娘房门口,再把我这荷叶贴在她额头,千万别让她碰那凤钗!柳管家,你带衙役去城南古宅,把宅子里的土挖三尺,看看下面是不是埋着具红衣女尸!其他人跟我去周府,晚一步,怕是要出人命!”
周若彤不敢耽搁,爬起来就往马车跑,柳管家则带着衙役扛着锄头往城南赶。济公拎着青铜鼎,踩着醉步往周府走,路过巷口时,看见几个百姓眼神空洞地往周府方向走,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手腕上都缠着红绳——是被蛊娘的怨气操控了!
“阿弥陀佛,洒豆成兵,佛珠驱邪!”济公从怀里摸出一把佛珠,往空中一抛,佛珠散开,正好落在每个百姓的额头。佛珠碰到额头,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百姓们浑身一颤,眼神渐渐清明,红绳“啪”地断成两截。
“我……我怎么在这儿?”一个百姓揉着脑袋,“刚才在家吃饭,听见有人喊‘百年恩怨,该清了’,就像着了魔似的往周府跑……”
济公收回佛珠,脸色凝重:“蛊娘的怨气已经能操控活人了,再晚一步,整个钱塘县的人都要变成她的傀儡!快走!”
终于到了周府,府门大开着,里面静得可怕,只有女子的哭声从后院传来。济公一脚踹开府门,只见院子里的花草全枯死了,地上画着个巨大的蛊阵,阵眼处插着那支凤钗,周夫人披头散发地跪在阵中央,手里拿着剪刀,对着自己的胸口,嘴里念叨着“柳家欠我的,周家欠我的,今日就用血来还”。
“周夫人!住手!”济公大喝一声,酒葫芦往空中一抛,葫芦口喷出团火焰,直扑阵中的凤钗。
周夫人却不慌不忙,抬手一挥,蛊阵里的黑紫色雾气突然凝聚成个红衣女子的虚影,女子面色惨白,眼睛里冒着绿光,手里拿着根红绳,朝着济公扑来。“济癫!我等了一百年,终于等到有人拔了我的凤钗,今日我就要让周柳两家血债血偿,你敢坏我好事!”红衣女子的声音又尖又细,透着股蚀骨的寒意。
济公笑着掏出蒲扇,对着虚影一扇,扇出阵狂风,把虚影吹得东倒西歪:“就你这百年的怨气,也敢在爷爷面前装神弄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是百年前柳家的丫鬟红儿,因和周府公子私通,被柳老爷活埋在古宅下,还下了情蛊,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红衣女子浑身一颤,虚影开始扭曲:“既然被你识破,那我就不装了!”她猛地抓起周夫人,红绳缠在周夫人的脖子上,“周若彤是周府的血脉,柳云飞是柳家的血脉,当年周柳两家害我,今日我就要用他们的命,解我百年怨气!”
说着,红衣女子摇动凤钗,院子里的枯枝突然腾空而起,朝着济公砸来。济公不慌不忙,蒲扇一摆,枯枝全被扇到一边,他趁机跳到蛊阵旁,抓起地上的佛珠,往阵眼的凤钗上一缠:“阿弥陀佛,百年恩怨,何必执着?你本是良善女子,只因被情所伤、被冤所缠,才成了这副模样,今日我就帮你解了这情蛊,了却这百年仇!”
佛珠碰到凤钗,立刻发出金光,红衣女子惨叫一声,凤钗掉在地上,虚影开始消散。“不可能!这情蛊是柳老爷用我的心头血炼的,怎么可能被化解!”红衣女子捂着胸口,眼神里满是不甘。
“你只知情蛊能缠人,却不知情蛊最忌‘善念’!”济公笑着把酒葫芦里的酒洒在青铜鼎上,酒液碰到鼎身的蛊纹,竟燃起金色的火焰,“当年埋你的老和尚留了后手,鼎底刻着‘解冤咒’,只要用至善之人的血或佛法加持,就能化解情蛊!周若彤拔凤钗时没害你,柳云飞救你时没伤你,他们的善念,就是解蛊的钥匙!”
红衣女子这才明白过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我恨了一百年,竟不知……原来早就有人能解我的仇……”她看着周若彤,又看了看被衙役扶进来的柳云飞,虚影渐渐变得透明,“周小姐,柳公子,对不起,是我执念太深,害了你们……”
说着,红衣女子对着济公深深一拜:“多谢济公正法,解我百年怨气,我愿魂归地府,不再纠缠……”话音落,虚影化作缕青烟,被青铜鼎吸了进去,蛊阵里的黑紫色雾气也渐渐散去,凤钗上的怨气消失殆尽,变成了一支普通的银钗。
解决了蛊娘,济公捡起青铜鼎,走到周夫人面前,用蒲扇对着她一扇,周夫人浑身一颤,眼神渐渐清明,手里的剪刀“哐当”掉在地上:“若彤……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个红衣女子逼我杀人……”
济公笑着把青铜鼎递过去:“夫人放心,蛊娘已经走了,你只是被怨气迷了心,用这鼎在你胸口晃三圈,再喝碗清心汤,不出三日就能好。”
周若彤扶着娘,看着济公手里的凤钗,忽然想起什么:“大师,这凤钗……”
“这凤钗是红衣女子的本命法器,现在怨气散了,留着它做个念想吧。”济公把凤钗递给周若彤,“记住,百年恩怨,不在器物,在人心,只要心善,再深的仇也能化解。”
这时,柳管家带着衙役从城南回来,手里捧着个木盒,里面装着具红衣女尸,尸体竟还保持着百年前的模样,只是皮肤已经干瘪。“大师!我们在古宅地下三尺处挖到了这具女尸,身上还绑着铁链,胸口插着支凤钗的残片!”
济公走到木盒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红儿姑娘,百年委屈,今日终得解脱。柳管家,你让人把尸体好好安葬,立块碑,刻上‘柳氏丫鬟红儿之墓’,让柳周两家的后人,都来给她磕个头,了却这百年恩怨。”
柳云飞忍着伤痛,对着木盒深深一拜:“红儿姑娘,对不起,是我们柳家对不起你,以后每年今日,我都会来给你扫墓。”
周若彤也跟着拜了拜:“红儿姑娘,是我们周家欠你的,以后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墓,不让你再受委屈。”
百姓们看着这一幕,纷纷点头:“济公正法说得对,冤冤相报何时了,化解恩怨才是正理!”
济公拎着酒葫芦,看着周柳两家的人互相搀扶着,心里乐开了花。他从怀里摸出些丹药分给大家:“这些丹药能清掉身上的怨气,以后要是再遇见奇怪的器物,就先找我看看,别再随便碰了。”
众人谢过济公,开开心心地往府外走。周文渊县令赶回来时,正好碰见济公,连忙拱手行礼:“多谢济公正法,救了小女和内人,还化解了周柳两家的百年恩怨!”
济公笑着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县令大人,以后多管管城南的古宅,别让再有人进去碰那些古器物,免得再惹上麻烦。”
说完,济公拎着酒葫芦,哼着小调往灵隐寺走,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酒葫芦晃出的酒液,在地上画出道小小的彩虹。走到山门口,正好碰见广亮和必清提着食盒回来,食盒里装着刚买的素斋。
“济公!你又去哪疯玩了?师父让你抄的《金刚经》,你才抄了三页!”广亮叉着腰,一脸严肃。
济公笑着抢过食盒里的包子,咬了一大口:“抄什么经啊,刚才去周府化解了个百年怨蛊,救了几十条人命,还让周柳两家和好如初,师父要是知道了,肯定夸我功德无量!”
必清凑过来,好奇地问:“怨蛊?是不是很可怕?”
“可怕啥,”济公嚼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也就会缠人迷心,装装可怜,还不如我这包子好吃!”
广亮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忍不住笑着说:“你啊你,真是个活宝!快走吧,师父等着我们回去说周府的事呢,刚才县令派人来报信,说你化解了百年恩怨,师父都乐坏了!”
三人说说笑笑往寺里走,山门外的老槐树下,那枚青铜鼎静静地躺在地上,被夕阳晒得暖洋洋的,偶尔被风吹得晃一下,鼎口飘出缕淡淡的金光,像是在诉说着刚才的恩怨,也像是在祝福着这方水土的安宁。
灵隐寺的钟声再次响起,回荡在钱塘县的上空,带着佛的慈悲,也带着济公的洒脱,守护着这方百姓,等着下一次的“恩怨”上门——毕竟,有济公在的地方,永远不缺故事,也永远不缺化解恩怨的智慧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