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钟声刚过辰时,道济正蹲在山门外的石阶上,就着露水啃第三块芝麻烧饼,蒲扇上还沾着昨晚蹭来的酒渍。赵斌背着降魔剑,手里拎着个绣着鸳鸯的锦囊,急匆匆从山下跑上来,鞋尖沾着的泥点溅了道济一裤腿。
“师父!您快看这个!”赵斌把锦囊塞到道济手里,喘得直捋胸口,“钱塘县绣坊街出怪事了!昨晚张绣娘在院里绣嫁妆,今早人没了,就留下这个锦囊,线还绷在绣绷上,针眼里缠着黑丝,跟活的一样!”
道济咬着烧饼凑过去,指尖捏起锦囊里的丝线一扯,那黑丝竟顺着指尖往上缠,还带着股淡淡的腥气。他猛地把丝线甩掉,烧饼渣子喷了赵斌一脸:“好家伙!这是‘怨丝’!能缠人魂魄的邪门玩意儿,跟当年血蜘蛛精的丝是一个路数!”
话音未落,就见广亮和尚挺着大肚子从山门里跑出来,袈裟被风吹得鼓成了球:“道济!别瞎跑!方丈刚收到绣坊街的求助帖,说不止张绣娘,昨晚还有三个绣娘失踪了,都留了个绣着半截图案的锦囊!”
必清小和尚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个装着绣品的木匣,跑得满脸通红:“师父,您看这些!都是失踪绣娘的绣活,上面的丝线……都变成黑色的了!”
道济掀开木匣一看,里面的绣帕、绣屏上,原本鲜艳的丝线全透着墨黑,针脚处还缠着细细的黑丝,凑近些闻,能嗅到和锦囊里一样的腥气。他突然一拍大腿:“不好!这是‘针魂术’!用绣娘的心血和执念炼怨丝,缠走魂魄炼傀儡!定是乾坤洞主那老魔的新把戏!”
众人刚要下山,就见一个穿青布裙的小姑娘哭哭啼啼跑过来,手里攥着块绣坏的手帕:“济颠大师!救救我姐姐!她是绣坊街的李绣娘,昨晚说要赶绣一幅‘百子图’,今早也不见了,就留下这个……”
手帕上的百子图只绣了半幅,一个孩童的轮廓用黑丝勾勒,针眼里的丝头还在微微颤动。道济接过手帕,蒲扇在上面轻轻一扇,黑丝突然冒起黑烟,化作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张口想说什么,又瞬间消散。
“走!去绣坊街!”道济把烧饼揣进怀里,拎着蒲扇就往山下冲,“晚了绣娘们的魂魄就被炼成活傀儡了!”
绣坊街此刻已是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只有几家绣坊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张绣娘的绣坊里,绣绷还架在窗前,上面绷着幅未完成的“龙凤呈祥”,红色的凤羽被黑丝缠得面目全非,针插在绷子上,针尖泛着青黑。
道济绕着绣绷转了三圈,突然蹲下身,指着地面的丝线痕迹:“赵斌,你看这线走的纹路,是不是像个符咒?”赵斌凑过去一看,果然,散落的丝线隐隐拼出个“困”字,黑丝在字的边缘缠成了圈。
“师父,这符咒能困住魂魄?”白雪从袖中摸出灵狐尾毛,轻轻扫过绣绷,尾毛一碰到黑丝就打了个颤,“好重的怨气,丝里还裹着绣娘的执念。”
正说着,街尾突然传来一阵纺车转动的“吱呀”声,明明所有绣坊都停了工,这声音却越来越近。道济把蒲扇一收:“来了!都藏好!”
众人刚躲到屏风后,就见一个穿灰布衫的老妇人拎着个竹篮走进来,手里握着根缠满黑丝的绣花针。她走到绣绷前,眼神空洞,手指机械地拿起针线,往“龙凤呈祥”的绣面上扎,每扎一针,黑丝就往绣绷里缩一分,针尖还滴下几滴黑血。
“是王婆婆!”躲在门外的小姑娘突然低呼,“她是绣坊街最老的绣娘,前阵子儿子娶亲,她绣嫁妆累坏了眼睛,怎么会……”
道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蒲扇悄悄扇出一道金光,落在老妇人的手腕上。老妇人浑身一颤,手里的针“当啷”掉在地上,眼神恢复了些清明:“我……我怎么在这里?刚才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身子不听使唤……”
道济连忙上前:“王婆婆,你是不是碰过什么古怪的绣线?”老妇人想了想,突然脸色发白:“前几天有个穿黑斗篷的人,给了我一卷‘金丝线’,说绣在嫁妆上能保子孙兴旺,我用了那线后,眼睛就越来越花,夜里还总梦见有人让我绣‘困魂符’……”
“果然是乾坤洞主的人!”道济捡起地上的绣花针,针尖的黑血一碰到阳光就冒起黑烟,“这线是用怨魂炼的,绣娘用它绣活,魂魄就会被缠走!赵斌,你带白雪和必清去查那黑斗篷人的下落;广亮,你留在这安抚绣坊街的人,别让她们再碰古怪的绣线;贫僧带王婆婆去寻失踪的绣娘们!”
老妇人突然抓住道济的衣袖:“大师,我好像知道她们在哪!梦里总看见一片黑漆漆的林子,里面全是纺车,绣娘们都坐在纺车前,手里缠着黑丝……”
道济眼睛一亮:“是西郊的鬼针林!那林子早年是绣娘埋针线的地方,阴气重,正好用来炼针魂!”
鬼针林里果然弥漫着诡异的雾气,树枝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黑丝,地上散落着无数根绣花针,针尾都朝着林子深处。道济扶着王婆婆走在前面,蒲扇扇出金光驱散雾气,每走几步,就能看到地上掉着个绣娘的锦囊。
林子中央有片空地,八架纺车围着一个石台,四个失踪的绣娘正坐在纺车前,眼神空洞地纺着黑丝,她们的手腕上都缠着黑丝,丝的另一端连在石台上的一个黑匣子上。匣子打开着,里面插着一根半尺长的铁针,针身上刻满了扭曲的符咒。
“别动!”道济按住想冲上去的赵斌,“那铁针是‘针魂柱’,绣娘们的魂魄都缠在上面,一靠近就会被吸进去!”
王婆婆突然指着石台:“就是他!给我丝线的黑斗篷人!”只见石台后站着个穿黑斗篷的人,手里握着根针,正往铁针上缠黑丝,每缠一圈,绣娘们的身体就晃一下。
“乾坤洞主的走狗,还不现身!”道济蒲扇一挥,一道金光射向黑斗篷。斗篷被金光掀开,露出一张布满针眼的脸,竟是个年轻女子,她的眼睛里插着一根细针,黑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我不是走狗!”女子尖声嘶吼,声音像纺车摩擦般刺耳,“我是绣娘林巧儿!三年前我绣的‘孔雀图’被张大户嫌弃,他不仅砸了我的绣坊,还把我推下井!是洞主大人救了我,给了我针魂术,让我报仇!”
道济叹了口气:“冤有头债有主,张大户作恶,自有天收,你怎能牵连无辜的绣娘?她们和你一样,都是靠针线吃饭的苦命人!”
“无辜?”林巧儿冷笑,手里的针猛地扎向纺车,“当年我求救时,她们谁帮过我?现在她们生意兴隆,我却只能藏在林子里,凭什么!”她猛地扯动黑丝,四个绣娘突然站起身,眼神赤红地冲向道济。
“白雪,用狐火烧断黑丝!”道济掷出佛珠,缠住绣娘们的手臂,“别伤着她们!”白雪祭出狐火,淡蓝色的火焰烧向黑丝,黑丝遇火就缩,发出“滋滋”的声响。
林巧儿见状,突然将铁针插入自己的心口,黑丝瞬间暴涨,缠向道济:“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今日就用你们的魂魄,炼出最厉害的针魂!”
道济连忙用蒲扇挡住黑丝,却见王婆婆突然冲了上去,抓住林巧儿的手:“巧儿!我是你王婆婆啊!当年你娘走得早,是我教你绣第一朵花的!你怎能变成这样?”
林巧儿浑身一颤,眼睛里的黑血渐渐褪去:“王婆婆……”她看着自己布满针眼的手,又看了看被黑丝缠得痛苦的绣娘们,突然哭出声,“我错了……我不该被仇恨迷了心……”
道济趁机蒲扇扇出一道金光,射向铁针。铁针“咔嚓”一声断裂,黑丝瞬间失去力气,纷纷落在地上化作飞灰。四个绣娘晃了晃,倒在地上,魂魄从身体里飘出来,渐渐清晰。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绣娘们对着道济磕头,张绣娘抹着眼泪,“我们昨晚绣活时,突然觉得手腕一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巧儿捡起地上的断针,泪水滴在针上:“大师,我害了这么多人,甘愿受罚。”道济摇了摇蒲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本是冤死,却被仇恨裹挟,今日你救了绣娘们,也算将功补过。贫僧这就为你超度,让你早日投胎,来世做个开开心心的绣娘。”
夕阳西下时,众人带着绣娘们回到绣坊街。林巧儿的魂魄在道济的超度下,化作一缕白光消散,空中飘下一根五彩丝线,落在王婆婆的绣绷上,正好补全了那幅未完成的“百子图”。
张大户听说了这事,吓得连忙跑到绣坊街,给林巧儿的坟前磕了三个头,还捐出银子,给绣坊街修了座“绣娘祠”。
回到灵隐寺,广亮和尚正炖着鸡汤,见众人回来,连忙端出来:“道济,快尝尝!我特意给白雪补身子的!”必清凑过来,好奇地问:“师父,那针魂术真的很厉害吗?”
道济喝着鸡汤,嘿嘿一笑:“厉害不厉害,全看人心。林巧儿本是可怜人,却被仇恨迷了心,差点成了魔头;可她最后醒悟了,这就是善念的力量。”他拍了拍赵斌的肩膀,“以后遇到事,先摸摸自己的良心,别被邪念缠了魂!”
赵斌用力点头,看着身边的白雪,握紧了她的手。月光洒在灵隐寺的院子里,禅房的窗户透着温暖的光,道济啃着鸡腿,哼着小曲,蒲扇上的酒渍在月光下泛着光——他知道,乾坤洞主还没罢休,但只要心里装着善念,再邪的妖术,也破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