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慈寺的晨钟刚敲过三响,山门外便传来一阵喧闹。济公正蹲在墙角啃着隔夜的炊饼,油星子顺着下巴往下淌,听到动静便含糊不清地嘟囔:“大清早的吵吵嚷嚷,莫不是哪家的鸡被偷了?”
话音未落,监寺广亮已拽着小和尚必清跑了过来,广亮脸上的肥肉抖个不停:“道济!你还在这儿偷懒!山下临安城的张老爷带着家丁堵门了,说你毁了他的脸面,要讨说法呢!”
必清在一旁踮着脚补充:“是啊师叔祖,那姓张的凶得很,还说要拆了咱们净慈寺的山门!”
济公慢悠悠地抹了把嘴,抓起破蒲扇拍了拍衣裳:“哦?张老爷?可是那个外号‘张扒皮’的张万霖?他的脸面金贵得很,和尚我可没胆子碰。”说罢摇着蒲扇,一瘸一拐地往山门走去。
山门外果然围满了人,为首的富商身着锦缎长袍,头戴玉冠,却用一块黑布紧紧裹着额头,只露出一双三角眼,正是临安城里出了名的恶霸张万霖。他见济公出来,立刻指着鼻子骂道:“好你个疯和尚!前日你路过我家铺子,胡说什么我额间有‘贪婪痣’,结果当天我额上就冒出个大疙瘩,疼得我彻夜难眠!你必须赔我银子,再把疙瘩去掉,不然我跟你没完!”
济公眯眼打量着他,突然笑出声:“阿弥陀佛,张老爷,那可不是普通的疙瘩。你且想想,这些年你强占佃户的田地,逼死卖女的秀才,垄断城里的粮价,这疙瘩便是你贪心积下的业障,和尚我可不敢随便动。”
围观的百姓纷纷点头附和,有个老汉忍不住喊道:“张老爷,去年你收租把我家的种子都抢走了,济公大师说得对!”张万霖见状恼羞成怒,挥手就要让家丁动手,却被济公的蒲扇轻轻一挡,家丁们顿时像被定住般动弹不得。
广亮吓得连忙上前打圆场:“张老爷息怒,道济不懂事,我这就让他给您赔罪……”
“赔罪?”济公突然收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串佛珠,“要解这业障不难,但得依和尚三件事。第一,把强占的三十亩良田还给佃户;第二,退还这三年多收的粮款;第三,捐钱修缮城西的破庙,给流民遮风挡雨。”
张万霖眼珠一转,心想先骗这和尚去掉疙瘩再说,便咬牙答应:“好!只要你治好我,我样样都依!”济公点点头,举起蒲扇对着他额间的疙瘩轻轻一扇,口中念道:“唵嘛呢叭咪吽,贪心入地,善念归心!”
黑布落下,众人定睛一看,张万霖额间的疙瘩果然没了踪影。可他刚要得意,突然觉得脸上发痒,伸手一摸竟摸到满脸小疙瘩,吓得他尖叫起来:“疯和尚!你耍我!”
“非也非也。”济公摇着蒲扇解释,“这疙瘩移到脸上,让大家都瞧瞧贪心的模样。等你真把答应的事办妥了,它们自然会消。”张万霖又气又急,却见济公转身要走,连忙拉住他:“我现在就去退田!你等着!”
看着张万霖带着家丁匆匆离去,广亮松了口气:“道济,你这法子也太险了,要是他耍赖怎么办?”济公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个小泥人:“这是他的替身,若敢反悔,就让他尝尝浑身长疙瘩的滋味。”必清凑过来细看,只见泥人脸上密密麻麻全是小凸起,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晌午时分,张万霖的管家匆匆跑来禀报,说老爷正在田埂上给佃户退地契,只是脸色难看至极。济公听了点点头,带着广亮和必清悄悄跟了过去。远远便见田埂上围满了人,张万霖正不情愿地把地契递给佃户,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突然,一个老妇人抱着破碗哭着扑过来:“张老爷,我儿子被你逼得跳河,你把他的尸骨还给我啊!”张万霖一脚将老妇人踹开:“疯婆子!再胡搅蛮缠,我打断你的腿!”
济公见状眉头一皱,举起蒲扇轻轻一挥,张万霖突然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捂着腿大叫:“疼!我的腿!”众人一看,他的腿上竟迅速肿起个大疙瘩,比之前额间的还要大上一圈。
“这是‘绝情痣’。”济公走上前,“你逼死人家儿子,连尸骨都不肯还,这业障可比贪心重多了。”张万霖疼得冷汗直流,连忙磕头求饶:“大师饶命!我这就找他的尸骨!”济公这才收了法术,冷冷道:“日落之前,把尸骨还给老妇人,再把粮款退了,不然这疙瘩就要烂穿你的腿。”
张万霖哪敢耽搁,立刻让人四处寻找尸骨,又亲自带着银子去退粮款。可临安城百姓被他欺压多年,谁也不敢轻易接银子。济公见状,拿起破蒲扇在银子上扇了扇,笑道:“大家放心,这银子已经洗去贪心,收得安心!”有个胆大的汉子先接了银子,见果然没事,众人这才纷纷上前领取。
傍晚时分,张万霖拖着伤腿来到净慈寺,身后跟着抬着木料的工匠,还有捧着尸骨坛的家丁。老妇人抱着儿子的尸骨哭得肝肠寸断,对着济公连连磕头。张万霖也跟着跪下:“大师,我都办妥了,你快把疙瘩去掉吧!”
济公看着他,突然问:“张老爷,你摸着良心说,退了田、还了钱,心里是舒坦还是难受?”张万霖愣了愣,回想白天退地时佃户们感激的眼神,竟有些恍惚:“好像……不那么憋得慌了。”
“这就对了。”济公举起蒲扇,“贪心如毒瘤,割去才能一身轻。”扇子挥动间,张万霖腿上的疙瘩渐渐消散,脸上的小凸起也不见了踪影。他摸着光滑的脸,突然对着老妇人磕了三个响头:“大娘,是我对不起你儿子,我给你养老送终!”
众人见状都惊呆了,广亮凑到济公身边小声问:“道济,这张扒皮真的改好了?”济公笑着递给他一个炊饼:“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这颗贪心痣虽去了,但还得常念善念,不然早晚还会长出来。”
张万霖果然说到做到,不仅给老妇人盖了新房,还亲自监督修缮城西的破庙。消息传到临安知府耳中,知府特意送来牌匾,夸赞他“弃恶从善”。可没过几天,必清又慌慌张张跑来禀报:“师叔祖!不好了!张老爷又长疙瘩了!”
济公正在院子里晒经书,闻言笑道:“哦?去瞧瞧。”来到张府,只见张万霖正对着镜子哭,脖子上长了个奇怪的疙瘩,既不疼也不痒,却越长越大。“大师,我没贪心啊!”张万霖哭丧着脸,“我连掌柜的给我的回扣都退回去了!”
济公仔细一看,突然笑出声:“这不是贪心痣,是‘虚荣痣’。你是不是觉得知府送了牌匾,就觉得自己成了大善人,到处炫耀?”张万霖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跟王员外他们提了几句……”
“善念藏于心,不在嘴上。”济公拿起蒲扇轻轻一敲,“你若真想行善,就该踏踏实实做事,不是到处显摆。明日去城外的粥棚帮忙,给流民盛粥,这痣自然会消。”张万霖连忙答应,第二天一早就穿着粗布衣裳去了粥棚。
济公带着广亮和必清悄悄去看,只见张万霖满头大汗地给流民盛粥,有个小乞丐不小心把粥洒在他身上,他竟没发脾气,还额外给了个馒头。广亮看得啧啧称奇:“没想到这张扒皮真能变好。”济公点点头:“人心如明镜,擦去尘埃便会发光。”
待张万霖从粥棚回来,脖子上的疙瘩果然消失了。他专程来到净慈寺,给济公磕了个头:“大师,我以前做了太多坏事,以后一定多行善事,赎我的罪。”济公扶起他,递给他一串佛珠:“持此佛珠,常念善念,莫要再让贪心、虚荣找上门来。”
消息传开,临安城的百姓都说济公活佛点化了张万霖,纷纷来净慈寺烧香祈福。广亮看着络绎不绝的香客,笑得合不拢嘴:“道济,还是你有办法,这下咱们净慈寺的香火更旺了!”
济公却摇着蒲扇,啃着炊饼笑道:“香火旺不旺不重要,只要人心向善,便是最好的福报。”说罢,他抬头望向天边,夕阳正洒在净慈寺的琉璃瓦上,金光闪闪。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伴着晚钟的余韵,格外祥和。
必清突然指着山下喊道:“师叔祖,你看!张老爷在给流民送棉衣呢!”众人望去,只见张万霖正指挥家丁分发棉衣,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济公点点头,哼起了小调:“鞋儿破,帽儿破,行善积德心不破……”
广亮看着济公的背影,突然叹了口气:“这疯和尚,倒真是个活佛。”必清连忙附和:“是啊是啊,师叔祖最厉害了!”师徒俩的声音被晚风吹散,与净慈寺的钟声一起,回荡在临安城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