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县外三十里有个清溪村,村东头那口百年老井原是全村人的救命水,可近一个月来却成了催命符。先是李老汉晨起挑水时见井中浮着团黑影,第二日便卧床不起,浑身发颤如筛糠;接着是王家媳妇浣纱时被井水沾了手背,当晚手背便红肿起泡,疼得整夜哭喊。不过半月,村里已有七人染了怪病,连路过井边的货郎都无故栽倒,醒来后便说看见个穿红衣的女子在井沿梳头。
“济公师父!您可得救救我们清溪村啊!”村口老槐树下,村长周老实领着十几个村民跪在地上,额头磕得通红。济公摇着破蒲扇,脚踩的草鞋还沾着半片荷叶,他眯眼瞧了瞧村东方向,鼻尖忽然动了动:“唔……好重的戾气,还混着点朱砂味,有意思,有意思。”
广亮和尚在旁急得直跺脚:“死济公!都什么时候了还说有意思!要是再拖几天,这村子怕是要没人了!”必清小和尚也跟着点头,却被济公伸手敲了个爆栗:“你这小和尚,头发长见识短。这病看着邪乎,却不是要命的阎王债,先去看看那口井再说。”
一行人往老井走去,还没到跟前,就见井栏边围着圈村民,个个脸色发白。那井壁上爬着些暗红色的纹路,像极了凝固的血,井水更是浑浊得发乌,水面上飘着层若有若无的红雾。济公蹲下身,捡起块石子扔进去,石子落水的瞬间,井里突然传来阵女子的啜泣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出来吧,躲在井里凉快,可别冻着了。”济公拍了拍井栏,破蒲扇往井口一扫,红雾顿时散了大半。村民们惊呼出声,就见井水翻涌着,慢慢浮起个红衣女子的身影,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双眼空洞得吓人,手指间还缠着几根水草。
“你是谁?为何在此作祟?”周老实壮着胆子喝问,却被女子冷冷一瞥,顿时吓得后退三步。女子幽幽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我本是邻村的绣娘柳红,三个月前被人推下这口井,连块墓碑都没有。若不是我藏在发髻里的朱砂帕子护着魂,早就散了……”
原来柳红生前与清溪村的张屠户有婚约,可张屠户见她家境败落,便想悔婚,又怕她闹到官府,竟在深夜将她骗到井边,推了下去。柳红随身携带的朱砂帕子是母亲临终前给的,浸过朱砂和符咒,能暂时护住魂魄不散,可怨气日积月累,便化作了戾气,染得井水成了毒物,害了村里百姓。
“张屠户!你这个杀千刀的!”村民们一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要去找张屠户算账。张屠户躲在人群后,脸都白了,腿一软就瘫在地上:“不是我!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我没推她!”
济公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个破碗,舀了半碗井水,又撒了把糯米进去。糯米遇水瞬间变黑,碗里竟慢慢映出了三个月前的景象:月光下,张屠户拽着柳红的手腕,两人在井边争执,最后张屠户猛地一推,柳红尖叫着落入井中,发髻散开,一块红帕子飘了上来,却被张屠户一把抓过,塞进了怀里。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济公把碗往张屠户面前一递,张屠户看着碗里的景象,再也撑不住,连连磕头:“我错了!我不该推她!我把红帕子藏在床底下了,求师父饶我一命!”
广亮忙道:“济公,这等恶人,该送官查办才是!”济公却摇了摇头,看向柳红的魂魄:“柳姑娘,他害了你性命,自然要受国法处置。可你用怨气害了无辜村民,也是错了。你若肯放下执念,我便帮你超度,让你早日投胎,如何?”
柳红看着井边那些痛苦的村民,空洞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她想起自己母亲曾说过,朱砂帕子是用来保平安的,不是用来害人的。她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错了,不该迁怒旁人。只求能拿回红帕子,好好安葬。”
济公让村民跟着张屠户去取红帕子,自己则在井边摆了个简单的法坛,点燃三炷香,口中念念有词。破蒲扇一挥,井里的红雾尽数消散,浑浊的井水渐渐变得清澈,壁上的暗红纹路也慢慢褪去。柳红的魂魄捧着失而复得的朱砂帕子,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她朝济公鞠了一躬,又朝村民们轻声说了句“对不起”,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空中。
不多时,官差便来了,将认罪伏法的张屠户押走。村民们看着恢复清澈的井水,又想起那些染病的亲人,纷纷对着济公磕头致谢。李老汉的儿子端来一碗新打的井水,济公接过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嗯,这水甜,比灵隐寺的茶还解渴。”
广亮摸了摸肚子,笑道:“死济公,解决了这事,总该请我们吃顿好的吧?”济公拍了拍他的肚子:“你这胖和尚,就知道吃。走,去周村长家,我听说他家的玉米饼子,比你庙里的馒头还香呢!”
夕阳西下,清溪村的炊烟袅袅升起,老井边再也没有了魅影,只有孩子们嬉闹的笑声,伴着井水叮咚的声音,飘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