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交换的眼神快得像掠过水面的蜻蜓,一个递过去询问,一个回过来沉默。至于另外那个……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仿佛那无声的眉眼官司只是身前飘过的一缕风,与他毫无相干。
江晚见此,心中不免长叹一声。平日里都哭着喊着的说请神仙赐药,这怎么?真赐药了竟不要  ̄へ ̄!
罢了罢了。
顺手从边上扯下一片树叶,将解毒丸往上面一放,随缘择了路边的一块岩石,不咸不淡的留了句:“算是,抵了两鹿之恩。”
说完,江晚转身便走,那背影里瞧不见半分犹豫或闪躲,只有一股子磊落的坦荡,连影子都透着清亮。
“这——”何钧安转头看了看亲哥,又看了看主子。许久,只见他家那位嘴唇已经呈现乌紫色的主子往前走了几步,将那枚所谓的解毒丸凌空摄入手中,若有所思。
真的能解他身上的阴毒?
“主子,抓到了一头鹿。”此时,何钧平在门外的声音传了进去。已经回到临时落脚点有一会儿功夫了,总算有好消息传来。
屋内静默无声,无人应答。
要继续饮鹿血压制阴毒,还是试试这药丸?
何钧平也不急,稳稳地站在原地,肩背挺得笔直。
“进来。”
何钧平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搁在桌上的黑色药丸,何钧平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半丝声音,随后又默默的闭上了嘴。
静默在空气中漫延了许久,香炉里的烟都换了好几缕形态。何钧平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了蜷,终于瞥见桌后那只捻着佛珠的手停了下来——下一瞬,修长的手指捏起那粒乌亮的小药丸,没有半分迟疑,仰头便吞了下去。喉结极轻地滚动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不想回去也不能回去,若是走了,下次再来怕是就更难了。况且,这些日子以来,望山的鹿也被抓的七七八八,所剩无几。
“主子!”何钧平整颗心都吊了起来,就连候在门外的何钧安也一瘸一拐的冲了进来,同样一脸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萧祈年的另外半张没有覆着面具的脸愈发明亮起来,脸色越来越好,就连乌紫发黑的唇也恢复了往日的红润。
赌赢了!
与其说是赌,倒不如说是相信。
他记得那小村姑送他解毒药丸时,眉眼清正,神情格外澄澈干净,莫名的就让人产生一种可信任之感。
见此,屋内俩兄弟齐齐长舒了一口气。
“那鹿……?”待从房中退出关上门后,何钧安小声地问了句。
“主子说,送她。”
这个她,不言而喻。
于是翌日一早,当江晚打开门时,就瞧见了熟悉的面孔。
何钧平将鹿和木匣子一并推到对方那边,动作干脆利落,只两字:“谢礼。”
谢礼?
江晚嘴角微微上扬,也就是说毒解了,呵,那家伙胆还挺肥。
“还有——”何钧平又拿出一个平平无奇的荷包:“谢谢你的水。”
也不知道这小村姑的清水是哪里来的,何钧安的受伤的脚经由那水冲洗后,不仅没有感染,而且愈合的极快。再想到给主子解毒的药丸,何钧平更倾向于水中掺了药。
“不客气。”江晚挑了挑眉,其实就是煮了些清热解毒的药草水,她长期带在身上也是为了防止上山遇到意外而产生的外伤。
见小村姑收下了所有东西,何钧平放下心来,一转身却看见不少往这边偷看的村民。为了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他目光一沉,冷冷地回扫过去,带着不加掩饰的威慑。随即,他扬高了声音,特意说道:“姑娘,改日再来叨扰。”说完,何钧平便走了。
江晚见此心下微暖,却也没多说什么,眼神示意感谢后,牵上鹿关了门。
“哇哦,这是鹿?”江扬第一次瞧见活的鹿,稀罕极了。江晚也不管,任由他围着小鹿转圈圈,自个儿倒是先回屋子里瞧瞧木箱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瞅着份量,可不轻。
好家伙,箱子甫一打开便映照得面色灿灿,竟是两小排得金元宝,胖嘟嘟沉甸甸的小模样令人心情瞬间大好!
王婶子一大早就在柴房忙活着,自然不知道这件事。等她捧着几个刚刚烙好的饼子过来,瞧见院子里那头活着的鹿时,满是诧异。
“婶子快来瞧瞧这鹿,好可爱的。”有外人在时,江扬惯会装稚嫩的。
王婶子随口应了句,站在院子里唤了江晚几声。江晚闻声出来,瞧见是王婶子端着刚烙好的饼子过来,连忙将人请进屋子。
“外面那鹿——”王婶子有点懵。
“前几日我在山上救了位贵人,贵人送的。”江晚便将饼子放好边回答,至于怎么救的,并未多说。
王婶子也不是那碎嘴的妇人,也不多问。
“婶子您来得正好,我想找您商量件事儿。”似是想到了什么,江晚忽而亲热的上前挽住王婶子的胳膊。
“啥事?你尽管说。”虽说是两家人,可王婶子是真的心疼这两姐弟,什么求不求的不至于,能帮衬得上的她绝无二话。
“就……我想等春寒散了,重新起个房子。”不是修葺,而是重新盖。
“那可是要花不少银子,你——”王婶子心底一惊。她自然是知道江晚手上有几个钱的,可那不该攒着吗?
“不盖大,就原来这地基上起两间。”如今她和江扬二人相依为命,也不需要太大的房子,主要是得住得舒坦。今年的寒冬,她可不想再被冻的夜里睡不着觉。
“那行。”王婶子想了想也没多纠结,当即应了下来:“回去我就与你王叔说说。”
王勉虽说是外来户,可近几年为了养家也是做过不少短工,其中便包括盖房子。所以这十里八村的谁盖房子最实惠,他门清儿着呢!
既然这事说定了,江晚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地了。
之后,她又在王勉的带领下去了趟里正家。
“里正,江晚这丫头想借你家牛车用一用。”王勉直接道明来由
原来,江晚想去镇上一趟,把鹿卖了,再买头能拉车的驴啊骡子牛啥的回来。为此,王勉也旁敲侧击的提醒过她,姐弟俩讨生活,家中没个长辈的,平白露富恐不是好事。然而江晚却笑着回他:“没事的叔,我心里有数!”
“成。”里正江立明约莫四十来岁,为人也算和气,一口就应了下来。
“谢谢里正。”江晚虽是江家村的人,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与里正说话,她也不扭捏,干干脆脆的数了十文钱交给里正,又从袖子里抓了一把上次剩下来的散糖道:“您莫嫌弃,给小孩子甜甜嘴。”
江晚所说的小孩子,自然就是里正家的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此刻那三个娃见到江晚抓了一把糖给阿爷,都眼巴巴的望着呢!
里正见此,板着脸对自家孩子唬了句:“馋虫子!”
话虽这样说,可那把糖,里正到底是笑着收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