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映照着两道交错的剑光。
萧祈年周身黑气缭绕,昔日温润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逍遥子手持长剑,剑尖却微微下垂,一招一式始终避开萧祈年的要害。
数招过后,逍遥子渐落下风,肩头、手臂已添数道伤口。可萧祈年却恍若不知,回应师父的,只有眼中翻涌的黑焰与更加狂暴的剑招。
终于,在萧祈年势如破竹的一剑下,逍遥子并未避开,而是以身饲剑——冰冷的剑锋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的胸膛,滚烫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逍遥子好似感知不到痛一般,左手猛地抬起,将一串早已被体温捂热的的碧色手持,死死地、牢牢地塞进了萧祈年沾满血污的掌心。
手持上的金色光芒猛然乍起,冲散了萧祈年周身的一簇簇黑色雾气,碧色玉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一遍一遍的涤荡着萧祈年的灵魂。渐渐的,萧祈年的双眸中恢复了一丝丝澄澈和清明:“师……师父?”
逍遥子缓缓弯起唇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掰开萧祈年握着剑柄的手,将那手持牢牢套进徒弟的腕上:
“带上,不要摘。”
幸好,来得及。
“师父!”终于完全恢复理智的萧祈年惊诧地接住缓缓后仰的逍遥子,他、他都做了什么?
“莫、莫自责……”逍遥子大口喘息着:“为师,在来时路上等你……归……”
话未说完,逍遥子嘴角那抹未尽的笑意便僵住了,双眸失去所有神采,缓缓闭上。
“师父!师父——”
狭隘的山谷间传出萧祈年悲恸的嘶吼声。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随着气息的消散,逍遥子的身躯开始变得透明、虚幻,如同手中握不住的细沙,从四肢百骸开始缓缓散落。
一阵微风拂过,卷起地上的沙尘,它们便乘着风势,打着旋儿飘向天际,最终消散在苍茫的暮色之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就仿佛,他只是一场短暂的幻梦,从未在这人世间出现过。
岩峋共享的画面至此消失,江晚愕然。
当年那场“朔月之役”,竟是这样的……
“晚晚,你怎么了?”耳畔的声音唤醒了沉浸在震惊中的江晚。她的视线缓缓落在萧祈年的脸上,而后往下,又落在他的腕上,所以那串手持的作用是:镇压、净化……
萧祈年身上散发而出的黑雾是什么?
别人不知,她却看出来了——那是具象化的兽欲,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暴戾和毁灭一切的原始欲望。
很显然,萧祈年也注意到了江晚的异常,顺着她明晃晃的视线,他举起了手,露出腕间的碧色手持。
“它?”他问,却很笃定。
江晚吞了吞口水,其实她很想知道如果将他腕上的这串佛珠取下,那么他会不会……暴走?
她是这么想的,他却这么做了。
只见萧祈年褪下腕上的碧色手持,递到江晚面前:“可以看,没关系。”
江晚半信半疑的抬手接过那串手持,同色系的流苏俏皮的蹭着她的手背滑下,于空中轻轻地摇晃着。
一息,两息……
萧祈年没事。
但只是看起来无事。
江晚敏锐地感受到了一股儿明显的戾气,若隐若现。
“走吧,去祭拜师父。”江晚不动声色的将手持还给萧祈年,拉起他的手往前走。
萧祈年很意外江晚的主动,更意外……她竟然准确地站在了当年师父消散的地点。
萧祈年抿了抿唇,当初这整个朔月谷里只有他与师父两个人,她又是如何知晓的?难道是巧合?
两个人蹲在一处,默默地烧着纸,各怀心思却都什么都没说。
一旁的何钧安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突然就沉默时,就听萧祈年道:
“稍后何钧安会先送你回去。”
“……你呢?”
“我留下守灵。”这是他本就打算好的。
江晚默了默,回头看向何钧安:
“你且回去取一顶军帐来。”
“啊?(⊙_☉)”何钧安有点懵。
“今夜我与你家主子一同为逍遥子师父守灵。”江晚的解释清清楚楚。但是何钧安不敢应,只默默看向自家主子。
良久,萧祈年低叹了一声:“去吧。”
“……”
何钧安还能说什么,他只能骑上马回去一趟。
寒风猎猎发出呜咽地声音,两个人又恢复了默默烧纸的状态,静谧的山谷里,率先开口的仍旧是江晚:“后来呢?”
“嗯?”这话问的没头没脑,萧祈年只觉得江晚的情绪很不对。
“你师父……”江晚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闭了闭眼,索性也就不问了:
“罢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这北地竟还有晚晚熟悉的地方。
片刻后,萧祈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巨大的震撼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它叫岩峋。”将萧祈年带入魂戒空间后,江晚向他介绍了岩峋——曾经的“巴勒山”。
岩峋缓缓睁开双眸,低头看向面前渺小的人类:“是你……?”
巴勒山,成精了。
萧祈年久久地沉默着,他知道晚晚身上有秘密,却没想到这个秘密比他想象得更加令人难以置信。
“朔月谷,亦是岩峋的一部分。”江晚侧过身来与萧祈年面对面:“这里发生过的一切,我都“看见了”,你……”
她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但萧祈年却握起她的手:
“都过去了。”
“嗯。”江晚重重点头:“都过去了!”
话说开了,萧祈年哪里还能不知江晚几番欲言又止想说的是什么?
“那一次,是意外。”
其实他自小就患有一种奇怪的病症,此病平日里不显不露,但若受到外来的情绪诸如愤怒、怨恨、不安、焦虑、被排斥等影响,他便会失控,从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
这种病症随着他慢慢长大,越发严重,直到十三岁那年,他遇见了一个人。
洛山清风亭。
彼时他与几名亲随正赶往北地,路经此处欲歇歇脚时,一眼就瞧见了亭中独坐的那个人,明明粗布青衫,却让人移不开眼。
那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他的身上毫无烟火气,反倒透着一股自然天成的静谧与苍劲。不像是人,更肖这片山水间孕育出的灵秀草木,与天地景致融为一体,分不清是人在景中,还是景由人生。
就在他驻足于台阶前时,那人似有所觉,缓缓回过身来。他脸上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说道:“上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