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实习法医,我负责记录冷库尸温。
第7号柜温度异常升高,登记信息却写着“昨日收殓,死因不明”。
监控显示昨夜柜门把手自动下压三次。
我颤抖着拉开柜门,寒气中尸体竟无尸斑,皮肤温热柔软。
口袋里的录音笔突然沙沙响起,传来死者沙哑的哀求:
“别关柜门…里面太挤了…”
城市的夜沉甸甸地压下来,第三人民医院如同庞大阴影中一块不愿闭合的冰冷创口。急诊楼的喧嚣早已褪去,只余下住院部零星的灯火和这片区域永恒的、混合着浓烈消毒水、廉价线香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冰冷石蜡气息的沉寂。空气粘稠,带着地下空间特有的阴冷潮湿。
我,林柯,医学院法医专业最后一年,托了导师的关系才挤进市局刑侦技术大队实习,此刻正缩在法医中心值班室那张嘎吱作响的旧转椅里。身上裹着件半旧的藏蓝色棉大衣,带着陈年樟脑丸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怎么也捂不住手脚的冰凉。桌上是摊开的《法医病理学》,旁边放着一沓空白的《冷藏柜尸体温度记录表》。电子钟无声地跳动着:23:47。
“小林,”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是老秦,值夜班的资深法医助理,五十多岁,脸上刻着长期面对死亡特有的那种平静的疲惫。他换下了无菌服,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我回了。后半夜警醒点,冷库那边,按规矩,零点整点记录一次尸温。钥匙在桌上。” 他把一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放在桌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知道了,秦老师。”我连忙应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
老秦没急着走,他站在门口,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佝偻的侧影。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串钥匙,尤其是在那把最大、最旧的、刻着“冷库”字样的黄铜钥匙上停留了几秒,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捉摸的东西。
“小林,”他忽然又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记住一件事。进去记录,只看温度计,别好奇。记录完,立刻出来,锁好门。尤其是……那些贴着‘待查’、‘不明’标签的柜子,别碰!别多看!就当自己是台人形记录仪,懂吗?”
他的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死死钉在我脸上,强调着每一个字的分量。那里面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有一种近乎警告的凝重。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悄然爬升。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喉咙有些发干:“懂……懂了,秦老师。”
老秦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没再言语,转身拉开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走廊昏沉的光线里。脚步声远去,最终被厚重的寂静彻底吞没。
“咔哒。”
值班室的门轻轻合上。
世界陷入一片更深的、粘稠的死寂。只剩下我,电子钟无声跳动的红色数字(23:51),桌上那串冰冷的钥匙,还有老秦那如同诅咒般的警告,在脑海里反复回响。
别好奇……别碰……别多看……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困意像冰冷的潮水,一阵阵涌上来,又被神经末梢尖锐的警惕强行击退。我裹紧了大衣,身体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眼睛死死盯着电子钟。
终于,鲜红的数字跳到了00:00。
零点整。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潜入深海。拿起桌上那串沉重的钥匙,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刺痛了指尖。拿起记录板和手电筒,推开值班室的门。
走廊里比值班室更冷。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洒下,照亮了空无一人的、铺着浅绿色地胶的长廊。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混杂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冰冷的铁锈腥气。我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步都踏在心跳的鼓点上。
走到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刷着深绿色防锈漆的金属大门紧闭着,门楣上方挂着一个冰冷的金属牌子:“尸体冷藏库”。门把手旁边,是一个需要刷卡和输入密码的电子锁。
我掏出实习证,在感应区刷过。“嘀”一声轻响。然后,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在密码键盘上输入了老秦告知的六位数字。
“咔哒…嗡……”
一阵低沉的电机运转声响起,沉重的金属大门内部传来锁舌弹开的轻响。我握住冰冷的门把手,用力向外拉开。
“嘎吱——”
令人牙酸的门轴摩擦声在死寂中拖得老长。一股远比走廊更加冰冷、更加浓烈的寒气,混合着浓重消毒水也无法完全掩盖的、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生肉在低温下缓慢腐败的、淡淡的甜腥气息,如同极地冰川的吐息,猛地扑面而来!瞬间激得我浑身一颤,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刺痛着鼻腔和肺叶。
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猛地刺入浓稠的黑暗和寒气!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挑高的长方形空间。惨白的节能灯光从高高的天花板洒下,光线被浓重的冷气削弱,显得朦胧而阴森。左右两侧,是整排整排巨大的、如同银色金属抽屉般的冷藏单元柜,从地面一直垒砌到接近天花板,密密麻麻,整齐划一,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每一个单元柜正面,都镶嵌着一块小小的、显示编号的电子屏,下方是一个银色的、L型的金属把手。冷气从柜体缝隙和顶部的通风口无声地弥漫出来,在光线下形成缭绕的白色寒雾。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制冷机组低沉的、永不停歇的嗡鸣,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
死寂。冰冷到骨髓的死寂。
我裹紧了大衣,牙齿不受控制地轻微磕碰。手电光束在冰冷的地面和柜体上晃动。按照记录表顺序,从入口右侧第一排开始。
编号A-01,温度显示:-18c。登记信息:男,72岁,心源性猝死,已解剖。正常。
编号A-02,温度:-18c。女,65岁,交通事故,颅脑损伤,待家属认领。正常。
编号A-03……
机械地移动,记录。手电光束扫过冰冷的柜门,扫过显示的温度数字。每一次按下把手旁的解锁按钮,拉开那沉重的、带着滑轨摩擦声的金属抽屉,检查里面包裹着白色尸袋的轮廓是否与登记信息相符,再迅速关上,都让心脏一阵紧缩。尸袋在冷气中显得僵硬、轮廓模糊,如同巨大的、冰冷的蛹。浓重的寒气混合着消毒水和防腐剂的气味扑面而来,每一次都让我胃里一阵翻滚。
恐惧被刻意的麻木和重复动作暂时压制。老秦的警告在耳边回响,我强迫自己只看温度计,不看尸袋,不多想。
编号b-07。
手电光束定格在显示屏上。
温度:**-2c**。
嗯?
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凑近些。
清晰的绿色数字:**-2c**。
而旁边的登记信息电子屏滚动显示着:
**编号:b-07**
**姓名:未知**
**性别:男(?)**
**年龄:未知**
**收殓时间:昨日 15:28**
**死因:不明(待查)**
**备注:无名尸,无明显外伤,体表无尸斑(?),低温保存待进一步检验。**
-2c?!
死因不明?!
无尸斑?!还打了个问号?!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我,比冷库的低温更刺骨!心脏猛地一缩!这绝对不正常!冷库设定温度是恒定的-18c!就算有波动,也不可能飙升到-2c!这几乎接近冰点!尸体在这种温度下会加速腐败!而且……无尸斑?怎么可能?!尸斑是死亡后血液循环停止,血液因重力沉积于尸体低下部位形成的淤血斑块,是死亡确证的重要体征之一!除非……
除非他根本没死透?!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瞬间让我头皮发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收殓入库,肯定经过基本生命体征确认!
是设备故障?温度传感器坏了?
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手指有些颤抖地在记录表上写下“-2c”,并在后面重重地打了个问号。目光下意识地扫过b-07那个银色的金属把手。把手光洁冰冷,没有任何异常。
但就在我移开视线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
在b-07柜门上方,靠近电子屏的金属边框角落……好像有几道……划痕?
很细微,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反复刮擦过留下的浅白色痕迹。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我抬起手电,光束聚焦在那几道划痕上。
确实有!三四道平行的、细小的刮痕。很新,不像是陈旧的磨损。
这……这代表什么?
老秦的警告再次在耳边炸响:“别好奇!别碰!别多看!”
我猛地收回目光,像被烫到一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笼罩下来。不能待在这里!记录完快走!
我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完成了后面几个柜子的记录。数字在记录表上潦草地跳跃。当最后一个柜子的温度(-18c)被写下时,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冷库大门。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砰”地一声沉重合拢,锁舌弹入的“咔哒”声如同天籁。
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门板,我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走廊里相对“温暖”却依旧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冷汗浸透了内层的衣服,黏腻冰冷。b-07那个刺眼的“-2c”和“无尸斑”的备注,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烙在脑海里。
不行!必须弄清楚!是设备故障还是……别的什么?如果是设备故障导致尸体腐败,责任我担不起!
一个念头疯狂滋生:看监控!冷库内部有监控探头!
我跌跌撞撞地冲回值班室,反锁上门。打开连接监控系统的老旧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找到冷库内部的监控画面回放。
时间调到昨晚,老秦下班后,大概晚上十点左右开始。
快进播放。
惨白模糊的黑白画面里,冷库内部一片死寂。只有制冷机低沉的嗡鸣作为背景音。一排排冰冷的柜子如同沉默的墓碑。时间在快进中飞速流逝。
突然!
画面中,编号b-07的冷藏柜区域,似乎……动了一下?
我猛地按下暂停,取消快进,将播放速度调到正常,时间回拨几秒。
23:58:47。
画面里,b-07那个银色的、L型金属把手……毫无征兆地、极其缓慢地……向下压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握住了它,开始发力!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骤然收缩!
紧接着!
23:59:02。
把手再次向下压!幅度更大了一些!
23:59:19。
第三次!把手被压到了最低点!几乎触发了柜门的开启机构!然后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弹回了原位!
整个过程中,柜门纹丝未动!监控画面里,b-07周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没有任何东西触碰那个把手!
只有那个银色的金属把手,在惨白的监控画面里,如同被幽灵操控,自己完成了三次缓慢而诡异的压动!
“呃……” 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恐惧扼住的抽气声!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极致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监控画面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我最后一丝“设备故障”的侥幸!
不是故障!是……是里面的“东西”……在试图……出来?!
老秦的警告,那冰冷的把手,那诡异的温度,那“无尸斑”的备注……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无法理解的、令人绝望的恐怖现实!
跑!立刻离开这里!报告老秦!
这个念头无比强烈!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然而,就在我转身冲向门口的瞬间——
目光扫过桌上那把沉甸甸的、刻着“冷库”字样的黄铜钥匙。
一个更疯狂、更致命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悄然缠住了我的心脏。
看……看一眼。
就看一眼。
确认一下……里面……到底是什么?
是设备故障导致温度异常?还是……那具“尸体”……真的有问题?监控里的把手自动下压……也许……是机械故障的联动?压力变化导致的?如果我能确认尸体状态,排除最坏的可能……
对!看一眼!就一眼!只要拉开一条缝,用手电照一下!确认尸袋是否完好,是否有腐败迹象!如果是设备故障,我就能上报维修,避免责任!如果是……不!不可能是那个!
恐惧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求证”欲望激烈地撕扯着。后者,混合着对责任的恐惧和对“科学解释”的盲目依赖,最终以微弱而致命的力量占据了上风。
我颤抖着手,再次抓起了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和强光手电。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步都踏在虚空中。冰冷的钥匙插入冷库大门的电子锁旁那个机械备用锁孔。
“咔哒。”
锁开了。
“嘎吱——”
沉重的金属大门再次被拉开。比刚才更加浓烈、更加刺骨的寒气如同冰海巨浪,瞬间将我吞没!浓重的消毒水混合着那股难以言喻的甜腥腐败气息直冲鼻腔!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挪进了这片银色的金属坟墓。目标明确——b-07。
惨白的光线下,b-07的柜体在整排银柜中并无不同。编号屏显示着“-1c”。温度……还在上升?!那个小小的问号仿佛在无声地嘲笑。
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握不住手电。强光光束在冰冷的柜门上晃动。目光死死盯着那个银色的把手。监控里它自动下压的画面疯狂闪回。
别碰……别碰……
理智在尖叫。
但我的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颤抖着伸了出去。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把手。
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窜遍全身!
我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下压动把手!
“咔!”
一声清脆的锁扣弹开声!在死寂的冷库中如同惊雷炸响!
紧接着,是沉重的滑轨摩擦声!
“嘎吱——吱呀——”
b-07巨大的金属抽屉,被我缓缓地、带着巨大的阻力,向外拉开!
一股远比库内空气更加冰冷、更加浓郁、仿佛来自极地冰川核心的白色寒雾,瞬间从拉开的缝隙中汹涌喷出!带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防腐剂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新鲜肉类混合着铁锈的奇异甜腥气味!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地闭眼偏头,被寒气呛得连连咳嗽。手电光束因为手臂的颤抖而剧烈晃动。
寒雾稍稍散开。
手电强光猛地照射进去!
光束穿透冰冷的白雾,照亮了抽屉内部。
里面没有白色的尸袋。
只有一具……赤身裸体的男性躯体。
他侧躺着,蜷缩在抽屉冰冷的不锈钢内壁上。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近乎透明的苍白色泽,在强光下甚至能看到皮肤下细微的青色血管网!肌肉匀称,但线条僵硬,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晶莹的白色冰霜。黑色的短发也被冰霜染白,一缕缕贴在额角和脸颊。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没有尸斑!
一点都没有!
通常尸体低下部位会出现的暗紫色淤血斑块,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皮肤颜色均匀得……如同熟睡的活人!
而且……他的皮肤表面,那层冰霜之下……似乎……不是想象中冻僵的硬块?反而……隐隐透出一种……柔软的质感?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让我浑身僵硬!我颤抖着,几乎是鬼使神差地,伸出带着厚厚乳胶手套的右手食指,极其缓慢地、带着赴死般的决心,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尸体的手臂外侧。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彻底冻结!
不是预想中的坚硬、冰冷如石!
而是……一种诡异的……带着低温的……弹性?!
一种……类似活人在低温环境下皮肤特有的……那种微微的、带着韧性的……柔软?!
“呃……” 一声短促的、被极致惊恐扼住的抽气声从我喉咙里挤出!我像被高压电击中一样猛地缩回手!身体踉跄着向后倒退!手电光束疯狂乱晃!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幻觉!一定是幻觉!是低温下的触觉失灵!
然而,就在我惊骇欲绝、几乎要转身逃离的瞬间——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电流噪音,毫无征兆地……从我白大褂右侧口袋里穿出!
是录音笔!那支用于记录尸检口述、但此刻绝对处于关闭状态的录音笔!
它……自己启动了?!
“沙沙……沙……”
电流噪音持续着,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规律。
紧接着——
一个声音,断断续续、极其微弱、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铁管、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绝望的……男声,从录音笔的微型扬声器里,幽幽地飘了出来:
“嗬……嗬……别……别关……”
声音模糊不清,带着强烈的电子干扰杂音。
我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倒流回心脏!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恐而瞬间收缩到针尖大小!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柜……门……”
那沙哑、痛苦的声音,艰难地、一字一顿地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濒死的挣扎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里……面……太……挤……了……”
“嗬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我死死咬住的牙关!巨大的惊恐如同海啸,瞬间摧毁了所有的理智!我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身体猛地向后弹开!手中的强光手电“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光束疯狂地翻滚了几下,照亮了天花板!
“砰!”
后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冷藏柜上!巨大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冷库里激起沉闷的回响!
我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寒气!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全身!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发出“咯咯咯”的脆响!目光惊恐地、绝望地投向那个被我拉开的b-07抽屉!
抽屉里,那具苍白的、覆盖冰霜的男性躯体,依旧保持着侧躺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
但我白大褂口袋里的录音笔,那沙哑、绝望、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哀求,还在断断续续地、幽幽地飘荡着,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不散的鬼语:
“别……关……挤……太挤了……”
“呃啊——!!!” 极致的恐惧彻底转化为逃生的本能!我连滚爬爬地从冰冷的地面上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扑向那扇敞开的冷库大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关上这该死的门!锁死它!
冲出门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地将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甩上!
“哐!!!”
沉重的撞击声在走廊里如同丧钟般回荡!
我颤抖着,手指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冰冷而僵硬麻木,几乎握不住那把黄铜钥匙!好几次才勉强将钥匙插进机械锁孔!
“咔嚓!”
锁舌弹入!
做完这一切,我像被抽掉了骨头,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腥寒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安全了……暂时……
口袋里的录音笔,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沉寂下来。
死寂的走廊里,只有我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回荡。
突然——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震动感,隔着厚厚的棉大衣,从我的右侧口袋传来!
是……手机?!
我颤抖着手,像抓着一条毒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自动亮起。
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来电号码。
没有号码归属地。没有姓名。
只有一串冰冷的、毫无规律的数字。
屏幕的光,在死寂昏暗的走廊里,映照着我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脸。
震动持续着。
一声接一声,不急不缓,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
仿佛门的那一边,有什么东西……正在拨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