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赚外快应聘美术馆夜巡保安,馆长神色凝重地警告:“闭馆后绝不能在《哭泣的仕女》前停留超过三秒。”
我嗤之以鼻,前几夜相安无事。
第四夜巡至画前,画中女子眼角竟淌下新鲜泪痕,裙摆无风微动。
我惊呆超过三秒,忽觉脸颊刺痛,摸到与画中如出一辙的泪痕。
逃回监控室调录像,发现我始终呆立画前,而画中仕女——正伸手轻抚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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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费像漏了底的水桶,无论怎么省,月底总是见底。研究生那点补贴,在这座大城市里只够勉强糊口。当我在学校公告栏看到市美术馆招聘夜巡保安的启事时,眼睛立刻亮了。工作时间是晚上十点到凌晨六点,时薪可观,而且据说大部分时间只需要坐在监控室,简直是为我这种需要晚上看书复习的人量身定做。
面试出奇地顺利。保安队长是个退伍军人模样的粗犷汉子,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就点了头。最后,他带着我去见馆长,走个过场。
馆长是个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老者。他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听完保安队长的介绍,目光落在我身上,温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年轻人,夜巡保安工作不复杂,但需要极强的责任心,还有……定力。”馆长缓缓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美术馆晚上很安静,但也有一些……特别的规矩,必须严格遵守。”
“馆长您说,我一定遵守。”我赶紧表态。
馆长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画册,翻到某一页,推到我面前。那是一幅西方古典油画的黑白印刷品,画中是一位侧身而坐、低头垂泪的年轻女子,衣着华丽,背景昏暗,整个画面笼罩在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哀伤氛围中。印刷质量一般,但依然能感受到原画强烈的情绪张力。
“这幅画,叫《哭泣的仕女》,就在我们馆二楼西侧展厅,真品。”馆长的语气变得异常凝重,“闭馆之后,你巡逻辑到那里时,可以经过,但记住,绝对——不能在那幅画前停留超过三秒。”
我愣了一下。不能停留超过三秒?这算什么规矩?怕保安偷懒欣赏画作?
馆长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镜片后的眼睛锐利起来:“这不是玩笑,也不是考验。记住我的话,超过三秒,可能会……看到一些你不想看到的东西。为了你自己好。”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长辈告诫晚辈般的严肃,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心里不以为然,觉得这大概是文化人故弄玄虚,或者是什么管理上的古怪要求。但面上还是恭敬地点头:“明白了,馆长,我记住了。”
保安队长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道:“老规矩了,照做就行,别多想。”
第一晚,我带着一丝新奇和些许对那幅画的好奇,开始了工作。闭馆后的美术馆,和白天的喧嚣判若两地。巨大的展厅空旷无人,只有几盏为安保需要而常亮的地脚灯散发着幽冷的光,将那些古典雕塑和画作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投在光洁的地板上。空气里弥漫着上光剂、旧木头和一种属于“历史”的沉静气味。
我的主要任务是在监控室盯着几十个分割屏幕,每隔两小时带着强光手电巡楼一次。巡逻辑路线固定,会经过二楼西侧那个展厅。
第一次巡至《哭泣的仕女》前,我特意放慢了脚步。那幅画比画册上震撼得多。画框是厚重的暗金色雕花,画布上,那位仕女的悲伤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她的眼泪晶莹欲滴,丝绸裙裾的质感极其逼真。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心里默数:一、二……然后迅速移开目光,继续前进。
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晚,第三晚,依旧如此。我甚至开始觉得馆长的警告有些可笑。一幅画而已,还能真的活过来不成?
第四晚,凌晨两点。我例行巡楼,再次走入二楼西侧展厅。手电光柱扫过一尊尊沉默的大理石雕像,掠过一幅幅沉睡的名画,最后,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幅《哭泣的仕女》上。
起初,一切如常。
但就在我的目光即将习惯性移开的刹那,我猛地顿住了!
画面上……有哪里不一样了!
手电的光线下,那位垂泪仕女的脸颊上,那原本已经干涸的泪痕旁……竟然……又多了一道湿润的、反着光的痕迹!
像是一滴刚刚滑落的新眼泪!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不可能!是灯光角度问题?还是……
没等我想明白,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画中仕女那身华丽的、本该是静止的丝绸裙摆,靠近脚踝的部分,竟然……极其轻微地……飘动了一下!
就像是被一阵微不可察的清风拂过!
可这展厅密闭,哪里来的风?!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到了头顶,又瞬间冻结!馆长的警告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不能停留超过三秒!
可我……我因为震惊,已经呆立在那里,远远超过了三秒!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幅画,无法移开!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了我的视线!
画中仕女低垂的眼睫,似乎……极其缓慢地……颤动了一下?
就在我魂飞魄散之际——
我的左边脸颊,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冰凉的、湿漉漉的触感!
像是一滴冰冷的水珠,滑落下来。
我猛地抬手一摸——
指尖沾上了一点微湿的痕迹。
我颤抖着将手指举到眼前,借助手电的光——
那痕迹,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咸味?
和我此刻因为恐惧而滑落到嘴角的、自己的眼泪,感觉截然不同!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我猛地想起,画中那位仕女流泪的位置,正是左边脸颊!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转身就像被鬼撵一样狂奔起来!强光手电在慌乱中掉落在地,滚向黑暗的角落,我也顾不上捡,只知道拼命地跑,逃离那个展厅,逃离那幅诡异的画!
我一口气冲回一楼的监控室,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铁皮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跳得像要炸开。冷汗已经浸透了我的保安制服。
脸颊上那冰凉的湿痕仿佛还在,不断地提醒我刚才那恐怖的一幕。
是幻觉吗?太累了产生的错觉?
对!监控!监控一定拍下来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扑到监控台前,双手颤抖着操作电脑,调出二楼西侧展厅的实时录像,然后回放!
时间调整到我刚才巡楼的时间段。
画面里,我拿着强光手电,走进了展厅。一切正常。
我走向《哭泣的仕女》。脚步放缓。
然后……我在画前停了下来。
画面中的我,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直挺挺地站在那幅画前,一动不动。手电光柱直直地打在画布上。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半分钟……
我竟然就那样,呆呆地站了足足有将近一分钟!
而画……依旧是那幅画,在监控并不算高清的画面里,看不出任何异常。没有新鲜的泪痕,裙摆也没有飘动。
看吧!果然是幻觉!我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但紧接着,我发现了一个更让我毛骨悚然的细节!
监控画面里,呆呆站立着的“我”,我的脸……是正对着那幅画的。
但是……在我的脸颊左侧,监控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有一小片区域的反光……不太一样?像是……湿了?
而就在“我”呆立不动的那将近一分钟里,画面中,那幅《哭泣的仕女》……
画中那位低垂着头的仕女,她那只自然垂落在身侧、本该被裙摆遮住一部分的右手……
不知何时,竟然……极其轻微地……抬高了一些!
她的手指,那纤细、苍白、如同白玉雕琢般的手指指尖……在监控画面的边缘,模糊地、却又确凿无疑地……
正好,对着呆立不动的“我”的脸颊左侧!
那个位置……恰好就是我感觉到冰凉湿痕的位置!
仿佛……仿佛画中的仕女,正伸出手,隔着虚空,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
“嗡——”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不是幻觉!
那冰冷的触感是真的!
画里的东西……它确实……碰到了我!
我再也无法忍受,巨大的恐惧彻底淹没了我。我甚至来不及请假,抓起自己的背包,像逃命一样冲出了美术馆,冲进了外面尚未天明的夜色里。
我一路跑回学校宿舍,钻进被子,蒙住头,浑身抖得像筛糠。脸颊上那冰冷的触感,和监控画面里那只从画中伸出的、模糊的手,在我脑海里交替闪现,挥之不去。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拨通了保安队长的电话,结结巴巴地表示要辞职,理由是身体不适。
队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没有多问,只是说:“……行吧。工资我让财务结给你。唉,我就知道……那地方,留不住年轻人。”
他的语气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早已料到的无奈。
挂掉电话,我瘫坐在床上,心有余悸。
那幅《哭泣的仕女》……到底是什么?
馆长那严肃的警告,不仅仅是为了防止我们看到异常,更是为了防止……被画中的“东西”注意到吗?
而我,因为那超过三秒的停留,已经被它“触碰”到了。
这触碰,意味着什么?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憔悴的脸,左边脸颊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冰冷的触感,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的感知里。
而画中那位永远哭泣的仕女,她的悲伤,她的……手,似乎已经跨越了画布与现实的界限,与我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也无法摆脱的诡异联系。
这份夜巡保安的兼职,我只干了四晚。
但它带来的阴影,恐怕会伴随我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