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棍砸在感染者头上的闷响,像块石头沉进陈默的胸腔,压得他半天喘不过气。他盯着倒在门外的感染者——那是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头发乱糟糟地粘在脸上,后脑勺的血顺着马路牙子往下流,在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亮了一盏,昏黄得像快灭的蜡烛)下泛着暗褐色的光。
“呼……呼……”陈默扶着门框,弯着腰大口喘气,后背的衣服早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凉得刺骨。刚才那一下用了全力,现在胳膊还在发麻,连带着虎口都有点疼。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铁棍,棍头上沾了点暗红色的血,还有几缕头发,他赶紧把铁棍扔在地上,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不是嫌弃,是怕。怕那血里真的有病毒,怕自己不小心沾到。
灰灰还缩在他脚边,尾巴夹得紧紧的,对着门外的尸体低低地吠着,声音里满是警惕,却不敢上前。陈默蹲下来,摸了摸灰灰的头,它的毛又脏又硬,却带着点温度——在这个到处是冰冷尸体和疯狂感染者的世界里,这点温度居然让他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没事了,灰灰,没事了。”他声音有点哑,不知道是在安慰狗,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得把尸体处理掉。万一引来更多感染者怎么办?陈默盯着门外的两具尸体,心里犯怵。他活了二十八年,别说杀人,连鸡都没杀过,现在却要跟两具“非人生物”的尸体打交道。但他没得选,要么处理掉,要么等着被尸群围堵。
他在便利店里翻了一圈,找到两副一次性手套(是收银台后面备用的,包装还没拆),又找了个用来装垃圾的黑色塑料袋,还有一把拖把——拖把杆够长,能不用直接碰尸体。他套上手套,走到门口,先用拖把杆戳了戳那具穿格子衬衫的感染者,确认对方没再动,才敢把拖把伸到尸体底下,慢慢往巷子里勾。
巷子里黑得很,只有远处霓虹灯的光偶尔照进来一点,能看到墙角堆着几个废弃的纸箱。陈默费了半天劲,才把两具尸体都拖到纸箱后面,又找了几块破木板盖在上面——虽然遮不住什么,但至少能挡挡视线,减少点被发现的概率。
做完这些,他回到便利店,把一次性手套脱下来扔进垃圾桶,又用洗手液(收银台旁边有小瓶的免洗洗手液)反复搓了好几遍手,直到手都搓得发红,才稍微放下心来。
接下来是加固大门。刚才那两个感染者差点撞破门板,现在门只有一半能用,必须再弄结实点。陈默看了看便利店里的货架,最里面那个放米面油的货架很沉,他咬着牙,把货架一点点挪到门口,抵在门板后面。货架上的米袋、油桶晃得厉害,有两袋米掉在地上,洒了一地米粒,他也顾不上收拾,只想着赶紧把门关严实。
然后,他又找了几卷宽胶带,把门上破碎的玻璃碴一圈圈缠起来——一来能防止玻璃渣掉下来扎到自己,二来也能稍微挡住点外面的风,还能让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胶带撕拉的声音在安静的便利店里格外清晰,每缠一圈,他心里的安全感就多一分。
忙完这些,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外面的尖叫声好像少了点,但偶尔还是会传来几声汽车报警器的嘶鸣,或者感染者低沉的嘶吼,像鬼魅一样飘进便利店,听得人头皮发麻。陈默走到冷藏柜旁边,想拿瓶冰镇的可乐——以前送完单,他最爱喝冰可乐,一口下去,所有的累都没了。但他刚打开冷藏柜的门,就发现里面的灯不亮了,手伸进去摸了摸,里面的牛奶已经有点温了。
“断电了?”他皱了皱眉,走到收银台后面,打开灯的开关,果然,头顶的荧光灯没反应。看来是整个片区都断电了,不止便利店。那冷藏柜里的东西就不能放了,牛奶、酸奶、便当、火腿肠,这些东西最多只能放一晚上,明天肯定会坏。
他得赶紧把这些易坏的食物整理出来,先吃掉一部分,剩下的看看能不能想办法保存。陈默找了个空纸箱,把冷藏柜里的便当、火腿肠、酸奶都拿出来放进纸箱,又把牛奶倒进几个干净的矿泉水瓶里——矿泉水瓶能密封,或许能多放半天。
整理到一半,他听到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心里一紧,握紧了放在旁边的美工刀,慢慢朝角落走过去。灰灰也跟在他后面,毛发竖了起来,对着角落低吼。
角落里堆着几个装零食的纸箱,声音就是从纸箱后面传出来的。陈默屏住呼吸,猛地把纸箱拉开——一只灰色的小老鼠正躲在后面,嘴里叼着一块饼干,看到他,吓得“嗖”地一下钻进了货架底下,没影了。
“妈的,吓我一跳。”陈默松了口气,把美工刀放下。但转念一想,有老鼠就意味着有食物残渣,也意味着可能有其他虫子,必须把便利店打扫干净,不然食物很容易被污染。
他找了个扫帚和簸箕,把地上洒的米粒扫干净,又把刚才掉在地上的零食袋、饮料瓶都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便利店不大,打扫起来也快,半个多小时就弄完了。看着干干净净的地面,他心里舒服了点——至少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他还能守住这么一小块干净的地方。
他饿了。刚才光顾着处理尸体、加固大门,还没好好吃东西。他从纸箱里拿出一份便当——是鱼香肉丝盖饭,虽然已经有点凉了,但闻起来还挺香。他找了双一次性筷子,坐在收银台后面,慢慢吃了起来。饭有点硬,菜也凉了,但他还是吃得很香,毕竟这是他末世里吃的第一顿正经饭。
灰灰蹲在他脚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便当,嘴里不停地咽口水。陈默笑了笑,从纸箱里拿出一根火腿肠,剥了皮,掰成小块喂给灰灰。灰灰狼吞虎咽地吃着,吃完了还蹭了蹭他的裤腿,尾巴轻轻摇了摇。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陈默摸了摸灰灰的头,心里突然有点暖。以前他一个人在上海,租的房子只有十几平米,每天除了送单就是睡觉,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虽然身处末世,却多了个“伴”,哪怕只是一只狗,也让他觉得不那么孤独了。
吃完便当,他又喝了一瓶牛奶,感觉肚子里踏实多了。他走到窗边,透过胶带的缝隙往外看。外面的马路空荡荡的,只有几辆撞在一起的汽车停在路边,车灯还亮着,在黑暗中像两只眼睛。远处的写字楼漆黑一片,以前这个时候,写字楼里应该还亮着很多灯,有很多像他一样在为生活奔波的人,但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想起了父母。不知道老家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像上海一样乱?他拿出手机,按亮屏幕,信号还是只有一格,连打电话的图标都是灰色的。他点开微信,想给父母发条消息,却发现消息根本发不出去,只能对着聊天框发呆。
“爸,妈,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他低声说,眼眶有点红。他以前总觉得,等攒够了钱,就回老家盖个房子,陪在父母身边。现在才知道,很多事情根本等不起,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毒,就把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他把手机放进裤兜里,又找了个充电宝给手机充电——充电宝是他以前送单时随身携带的,里面还有一半电。现在手机是唯一能联系外界的工具,必须保持电量充足,万一哪天信号恢复了呢?
接下来,他开始清点剩下的物资。货架上还有大概二十瓶矿泉水、十瓶饮料、五袋面包、三箱泡面、两箱罐头(鱼罐头和肉罐头)、一袋大米、一桶食用油。日用品方面,有三包纸巾、两条毛巾、一把牙刷、一支牙膏,还有几个打火机和几根蜡烛。工具就只有那根铁棍、一把美工刀,还有刚才用的拖把和扫帚。
这些物资看起来不少,但如果省着点吃,大概够他和灰灰撑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呢?他不知道。他必须在半个月之内找到新的物资来源,或者找到更安全的地方。
他想起了自己的出租屋。出租屋在浦东张江,离这里大概有十几公里。出租屋里有他的换洗衣物、备用的充电宝,还有他攒的五千块现金——虽然现在钱可能没用了,但那是他攒了很久的积蓄,他不想就这么丢了。更重要的是,出租屋附近有个大型超市,如果能回到出租屋,或许能去超市里找更多的物资。
但从这里到浦东张江,十几公里的路,全是市区,肯定有很多感染者,还有混乱的人群。他只有一根铁棍和一把美工刀,还有一只狗,能安全过去吗?
陈默皱着眉,心里犹豫起来。去,太危险了;不去,半个月后物资用完了,还是死路一条。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叹了口气,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先熬过今晚再说。
他找了个靠里的货架,把几袋面包和一瓶矿泉水放在旁边,又拿了条毛巾铺在地上——今晚就只能在这里睡觉了。灰灰好像知道这里是睡觉的地方,乖乖地趴在毛巾旁边,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陈默靠在货架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白天的画面:302室门缝里的血、弄堂里撕咬的感染者、马路上的车祸、被他砸倒的感染者……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让他心脏一直跳得很快。
他摸了摸放在旁边的铁棍,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点。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有丝毫放松。末世里,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让他丢掉性命。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轻,但在安静的夜晚里,还是听得很清楚,一步步朝着便利店的方向走来。
陈默瞬间清醒过来,握紧了铁棍,屏住呼吸,盯着门口。灰灰也醒了,对着门口低吼,毛发竖了起来。
脚步声停在了便利店门口。紧接着,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颤抖:“里面……有人吗?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躲一下……”
陈默的心提了起来。是幸存者?还是陷阱?他不知道。他想起白天遇到的那个抢车的男人,想起那个为了物资背叛同伴的老周——末世里,人比感染者更危险。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走到门后,透过胶带的缝隙往外看。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大概三十多岁,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裙子上沾了不少灰尘和血迹,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恐惧和疲惫。她手里抱着一个大概三四岁的孩子,孩子睡得很熟,眉头却皱着,好像在做噩梦。
女人看到门后有影子,身体抖了一下,赶紧说:“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和我女儿走了一路,实在走不动了,看到这里有灯(其实是他刚才整理物资时开了手机手电筒),就想进来躲一下……”
陈默看着女人怀里的孩子,心里有点软。他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妈妈也是这样抱着他,走到哪里都护着他。如果这个女人是坏人,她会带着孩子吗?
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对着门外喊:“你身上有没有伤口?有没有被感染者碰到过?”
女人赶紧摇头,撩起袖子和裙摆,露出胳膊和腿:“你看,我没有伤口,我一直护着我女儿,没让那些东西碰到我们……”
陈默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仔细看了看女人的胳膊和腿,确实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除了蹭到的灰尘)。他又问:“你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我从静安寺那边来,我家在浦东,我想带我女儿回家……”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路上全是那些疯子,我们躲了好几个地方,实在走不动了……”
浦东?和他要去的方向一样。陈默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带上这对母女,路上会多两个累赘,但也多了个伴。而且,有个孩子在,或许能让他更有活下去的动力。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让她们进来。他对着门外说:“你等一下,我把门打开。”
他把抵在门口的货架稍微挪开一点,留出一个能让人进来的缝隙,然后慢慢打开门。女人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看到地上的铁棍和垃圾桶里的一次性手套,眼神里闪过一丝害怕,但还是赶紧说:“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让我们进来……”
陈默把门关上,又把货架挪回原位,才对着女人说:“这里暂时安全,但你只能待一晚,明天早上你要自己走。”他不是不想帮她们,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明天要去哪里,实在没有能力带两个人。
女人点了点头,感激地说:“好,好,一晚就够了,谢谢你……”她抱着孩子,走到角落里,轻轻把孩子放在地上,又找了个塑料袋垫在孩子身下,生怕孩子着凉。
陈默看了一眼女人,没再说话,回到自己的货架旁边,重新握紧铁棍。他知道,今晚肯定睡不好了。多一个人,就多一分不确定,多一分危险。
但他不后悔。在这个冰冷的末世里,他不想变成一个只知道为了自己活下去的怪物。哪怕只是让这对母女多活一晚,也好。
外面的风更大了,吹得门板“吱呀”作响。远处的嘶吼声好像又近了点,不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陈默靠在货架上,看着角落里熟睡的孩子,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明天,能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