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黑影裹挟着腥风,如同山崩般从密林深处猛冲而出!那竟是一头体型堪比小山的巨兽,形似青牛,却仅有一足,周身覆盖着青苍色的厚重鳞甲,头顶一根独角闪烁着危险的雷光,独目赤红,充斥着暴戾与贪婪——正是古兽山脉中一方霸主,上古异种,夔牛!
其威压之盛,远超夜辰之前遭遇的任何荒兽,赫然达到了道宫境后期的层次,甚至因其洪荒血脉,更为凶悍!
然而,面对这扑来的凶兽,那佝偻的麻衣老者却依旧平静。他甚至未曾回头,只是看似随意地抬起那根老旧烟杆,对着虚空,轻轻一敲。
咚!
一声沉闷却仿佛敲击在天地脉络上的奇异声响传出。
没有绚烂的光华,没有狂暴的能量爆发。
那正猛冲而来的夔牛,独目中猛地闪过一丝拟人化的惊惧,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天地壁垒!庞大的身躯骤然僵在半空,发出一声痛苦而困惑的闷吼,周身缭绕的雷光都瞬间黯淡了不少。
它不甘地刨动着那唯一的巨足,地面龟裂,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场域禁锢,难以再前进分毫。它赤红的独目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那看似平凡的老者,兽类的本能让它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老者这才缓缓转过身,耷拉的眼皮抬起一丝,浑浊的目光落在那夔牛身上,带着一种古老的威严,用苍老而平和的语调,吐出几个晦涩的音节。那并非人言,却仿佛蕴含着与天地万物沟通的奇异力量,如同长辈在呵斥不懂事的孩童。
夔牛庞大的身躯微微一颤,赤红独目中的暴戾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敬畏与委屈,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如同犯了错被训斥的家犬。
老者挥了挥烟杆,如同驱赶蚊蝇。
夔牛如蒙大赦,竟不敢有丝毫停留,笨拙地调转庞大的身躯,独足蹦跳着,慌不择路地撞断无数古木,很快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渐渐远去的、心有余悸的沉重脚步声。
危机,就此解除。
夜辰勉强睁开的眼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这老者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惊退一头道宫后期的洪荒异种?其实力,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那名叫阿青的少女拍了拍初具规模的胸脯,长舒一口气,俏脸上还带着后怕:“吓死我了,还以为要和那大家伙打一架呢!爷爷你真厉害!”她肩头那只名为“阿木”的小兽也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心有余悸地吱吱叫了两声,竟是一只罕见的寻宝鼠。
老者收回目光,又恢复了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走到夜辰身边,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点了点头:“封禁之术暂起效,死气已被压制。但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恐引来其他麻烦。”
他看向少女:“阿青,寻一处僻静安全之所。”
“交给我啦!”阿青显然对此极为擅长,眼眸一亮,拍了拍身边的寻宝鼠。阿木的小鼻子在空中使劲嗅了嗅,小爪子指向东南方向,吱吱喳喳。
片刻后,在阿木的指引下,三人一鼠来到一处隐蔽的山壁前。山壁上爬满了厚厚的藤蔓,拨开藤蔓,后方竟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入口,入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内部却颇为宽敞干燥,而且隐隐有地脉灵气汇聚,是一处难得的休养之地。
“就是这里了!”阿青欣喜道。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取出几面残破的、刻画着古老兽纹的骨旗,在洞穴入口和周围几个方位插下。顿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弥漫开来,洞穴的气息仿佛彻底从这片山林中消失、隔绝开来。
“简陋的‘隐灵阵’,可暂避窥探。”老者淡淡道。
进入洞中,老者让阿青铺好柔软的干草兽皮,这才小心地将夜辰放下。剧痛再次袭来,夜辰闷哼一声,几乎再次昏厥。
“你伤势极重,尤其是这蚀骨死气,已伤及根本。寻常丹药恐难见效。”老者检查着他的伤口,眉头微蹙,“好在你肉身根基打得无比牢固,更有一股涅盘生机护住心脉,否则早已毙命。老夫可传你一粗浅导引之法,助你引此地古脉灵气,结合你体内生机,徐徐图之,或可炼化此戾气。”
夜辰闻言,挣扎着想要开口致谢,却被老者制止。
“静心,凝神。”老者枯瘦的手指再次点出,这一次,并非封禁,而是将一段玄奥却并不复杂、蕴含着某种古老蛮荒意味的呼吸法门,直接渡入夜辰的识海。
这法门与夜辰所知的任何功法都迥异,不修经脉,不炼丹田,而是直接观想自身如古木、如山岳,引天地灵气淬炼血肉皮骨,沟通地脉,野蛮而直接,却意外地契合他此刻重伤无法精细运转功法的状态,更与这古兽山脉的蛮荒灵气极为匹配。
夜辰不敢怠慢,立刻摒弃杂念,依言而行。
他艰难地调整呼吸,依循那法门,尝试感应。起初毫无头绪,但渐渐地,他强大的意志力和肉身本能发挥了作用。他仿佛能“听”到身下大地深处那雄浑缓慢的地脉跳动,能“感觉”到洞穴外那浓郁、狂暴却充满生机的蛮荒灵气。
随着那粗浅导引术的运转,一丝丝淡黄色的、带着大地厚重气息和草木清新气的灵气,开始透过身下的兽皮干草,缓缓渗入他的体内。
这灵气一入体,便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泰感,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甘霖滋润。它们并未直接去冲击那盘踞的死气,而是如同最耐心的工匠,缓缓修复着那些被死气破坏的经脉、脏腑、骨骼,滋养着近乎枯竭的生机。
与此同时,体内那枚九转涅盘丹残留的磅礴药力,也被这外来的古脉灵气引动,如同沉睡的火山再次苏醒,散发出温和的涅盘真意,加入修复的过程。
而识海中沉寂的葬天碑碎片,似乎也对这蛮荒古老的灵气有所反应,微微闪烁,加速吸收着一丝丝灵气,修复自身细微的裂纹。
这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死气依旧在不断侵蚀,每一次修复与侵蚀的拉锯都带来新的痛苦。但夜辰心志何其坚韧,他死死咬着牙,承受着一波波痛苦浪潮,全力运转那粗浅的导引术,引导着两股力量对抗死气。
时间在寂静的洞穴中悄然流逝。
阿青安静地守在洞口,时不时好奇地看一眼洞内那个浑身是血、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坚韧气息的男子。阿木则乖巧地趴在她脚边,小眼睛滴溜溜转动。
老者则坐在一旁,吧嗒着烟杆,浑浊的目光偶尔落在夜辰身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此子的意志和肉身恢复速度,远超他的预料。那门粗浅的巫族基础导引术,在他手中,效果竟出奇的好。
数日之后,夜辰胸膛那狰狞的爪印边缘,死气依旧盘踞,但颜色似乎黯淡了一丝,而周围新生的肉芽却在顽强地生长,带着淡淡的金色光泽。他的气息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如同风中残烛,而是变得平稳了许多。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却多了一丝内敛的神采。
“多谢前辈救命传法之恩。”他声音依旧沙哑,却有了几分力气,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老者摆了摆手,烟杆指了指旁边石台上阿青准备好的清水和几枚散发着清香的异果:“虚礼免了。固本培元要紧。你体内死气根深蒂固,非一日之功,需耐心磨灭。”
夜辰点头,接过异果清水。果肉甘甜,汁液入腹,化为精纯能量滋养着身体。他心中感激,却不再多言,将这份恩情牢记于心。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夜辰便在这处简陋的洞府中住了下来,每日绝大部分时间都用于运转那无名导引术,引古脉灵气和涅盘药力,一点点磨灭胸口的死气,稳固着道宫二重天的修为,并尝试修复葬天碑。
阿青时常会带来一些山中的野果、清泉,有时甚至会有一些品阶不高却气血充沛的凶兽肉,默默放在他身边。那只寻宝鼠阿木也渐渐不怕他了,有时会凑过来,好奇地嗅嗅他身上的气息。
老者则时常不见踪影,偶尔回来,会带来一些罕见的草药,捣碎后让夜辰外敷内服,对其伤势大有裨益。有时心情好,也会随口指点几句那导引术的关窍,往往让夜辰茅塞顿开,效率大增。
在这与世隔绝的蛮古山脉中,在这处小小的洞府里,时光仿佛变得缓慢而平静。没有了外界的追杀、算计、纷争,只有疗伤的痛苦、修为缓慢恢复的踏实、以及这一老一少一鼠带来的、久违的温暖与安宁。
夜辰的心,在一次次痛苦的磨砺和难得的静谧中,变得越发沉凝。他开始真正审视自身所学,思考《葬天神诀》与这蛮荒导引术的异同,对力量的领悟,在不知不觉中加深。
他并不知道,在他于古兽山脉中休养生息、缓慢恢复的同时,外界关于“凶星”与“青帝传人”的消息,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天风域发酵,引来越来越多的关注与暗流。而苏沐雪被黑岩带走后,又经历了什么?他也一无所知。
此刻的他,只是抓紧这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如同蛰伏的凶兽,默默舔舐伤口,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重啸山林的那一刻。
洞外,古木参天,蛮兽嘶吼,一片洪荒景象。
洞内,火光跳跃,映照着少年坚毅的侧脸和缓缓愈合的伤口。
休养生息,只为更猛烈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