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仓库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咯吱”声,像不堪重负的老人在呻吟。林霄用军刺撬开最后一个木箱,里面的东西让他瞳孔骤缩——不是罐头或电台,而是叠泛黄的作战地图,上面用红铅笔圈着黑松岭主峰的位置,旁边写着“敌特藏匿点”。
“这是1962年的剿匪地图。”马翔的手指抚过地图上的红圈,“和我们发现遗骸的位置完全吻合。”他突然抽出地图下的油纸包,里面裹着三枚锈迹斑斑的卵形物体,顶端的引信已经锈蚀,但弹体上的“手榴弹”字样依然清晰。
“是木柄手榴弹的改进型,60年代初的试制品,引信不稳定。”马翔用军刺轻轻拨开锈迹,“这种弹药属于未销毁的遗留爆炸物,遇震动可能引爆。”他将油纸包重新裹紧,塞进木箱底层,“别碰,等出去后通知排爆部队。”
仓库外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赵猛立刻捂住老周的嘴——这老头正想打喷嚏。众人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从仓库门口经过,蓝军士兵的对话声隐约传来:“特别行动组的红外扫描仪显示这里有热源反应,仔细搜!”
“躲进里间!”林霄拽着众人钻进仓库内侧的隔间,那里堆放着废弃的麻袋,散发着谷物腐烂的气味。周洋迅速关掉夜视仪,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脏的跳动声。
扫描仪的红光透过门缝扫进来,在麻袋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林霄贴着冰冷的墙壁,感觉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迷彩服。他突然想起马翔教的电磁屏蔽知识,用麻袋将自己裹紧——麻纤维能吸收部分电磁波,或许能降低红外特征。
幸运的是,蓝军士兵没发现隔间,脚步声渐渐远去。众人刚松口气,老周突然“哎哟”一声——他的脚踝又碰到了麻袋堆里的硬物,疼得差点跳起来。
“你就不能安生点?”金雪压低声音,却还是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脚踝。老周委屈地嘟囔:“谁知道麻袋里有石头……”
队伍在凌晨三点撤离仓库。为了避开蓝军的夜间巡逻,他们选择走最难走的崖壁小路。林霄走在最前面,用军刺在岩壁上凿出落脚点,赵猛殿后,时不时托一把体力不支的老张。
天快亮时,众人终于抵达一处平缓的山脊。老周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想喘口气,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脚朝地上的石子踢去——这是他发泄不满的老毛病,结果“嗷”的一声惨叫,整个人抱着脚在地上打滚。
“又怎么了?”赵猛没好气地问,却还是凑过去看。只见老周踢中的不是普通石子,而是块半埋在土里的金属片,边缘锋利,上面还刻着奇怪的符号。
林霄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他没去扶老周,反而从周洋手里夺过工兵铲,对着金属片周围的泥土猛挖起来。“你疯了?”金雪想阻止他,却被马翔拦住:“他发现了什么。”
工兵铲很快刨出更多金属碎片。这些碎片拼接起来,竟形成了半截弹体,锈迹斑斑的表面隐约能辨认出“82mm迫击炮弹”的字样,而老周踢中的金属片,是炮弹的尾翼,上面的符号是生产编号和年份:1958。
“卧倒!”马翔突然大吼,一把将身边的林霄按在地上。众人不明所以,纷纷趴下,只有老张盯着尾翼上的符号,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那……那是延期引信的标识!”老张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抖得不成调,“我爹是抗美援朝的老兵,他说过1958年生产的迫击炮弹有设计缺陷,延期引信会因为锈蚀失效,变成一碰就炸的瞬发弹!”
这话像块巨石砸进人群,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林霄看着近在咫尺的炮弹残骸,突然想起刚才挖掘时的震动,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他猛地将工兵铲扔出去,生怕金属碰撞产生的火花引爆这枚沉睡了六十多年的炸弹。
“谁都别动!”马翔趴在地上,缓慢地调整姿势,从背包里掏出折叠铲——这是塑料手柄的,不会产生火花,“周洋,你的工具箱里有没有绝缘胶带?”
周洋颤抖着递过胶带。马翔用折叠铲小心翼翼地清理炮弹周围的泥土,动作精准得像在拆弹:“这种炮弹的装药是tNt和硝石的混合物,虽然受潮,但威力依然能炸穿半米厚的混凝土。”他用胶带将炮弹残骸固定在木板上,“我们得把它移到空旷处,远离人群和水源。”
搬运炮弹的过程像在走钢丝。四个人趴在地上,用木板托着炮弹,以厘米为单位缓慢移动,连呼吸都放轻了。老周忘了脚疼,趴在地上充当警戒,嘴里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将炮弹安全转移到百米外的空地上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马翔用石头在炮弹周围画了个圈,又用军刺在地上刻下“危险”的字样:“等出去后联系排爆部队,现在我们得赶紧离开。”
队伍继续前进,气氛却比面对蓝军追兵时还要凝重。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回响,每个人的心里都像压着那枚未爆的炮弹,沉甸甸的。
与此同时,王家村正上演着一场荒诞剧。送走林霄等人后,村民们刚回到家,就看见一群穿蓝军制服的士兵敲锣打鼓走来——这是特别行动组临时征用的锣鼓,想以“慰问演出”的名义进村搜查。
“是岛国人!”村口的王大爷突然喊道,他年轻时看过抗战电影,把蓝军的迷彩服当成了日军的军装,“大家抄家伙!”
这话一出,村民们瞬间炸了锅。拿着锄头的、举着扁担的、甚至抱着柴火的,纷纷围了上来,嘴里喊着“打倒小日本”的口号。蓝军士兵被这阵仗吓懵了,手里的锣鼓“哐当”掉在地上,解释了半天“我们是解放军”,却没人相信。
“解放军哪有穿这种衣服的?”王大爷举着锄头,瞪着眼睛,“我儿子在部队当兵,穿的是绿军装!”
这场误会直到村支书赶来才解开。当蓝军特别行动组的组长亮出军官证时,王大爷的脸涨得通红,却还是梗着脖子说:“谁让你们穿得花里胡哨的……”
蓝军士兵别提多憋屈了,慰问演出没演成,还差点被当成侵略者,只能灰溜溜地离开王家村,搜查计划彻底泡汤。
黑松岭主峰的导演室里,烟雾缭绕。五大军区的首长们看着监控里的闹剧,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中部战区1号首长掐灭烟头,指着屏幕上林霄等人小心翼翼搬运炮弹的画面:“这群民兵,有点意思。”
“要不要终止演习?”东部战区的参谋请示道,“特别行动组已经三次失手,再这样下去会影响部队士气。”
“不。”1号首长摇摇头,目光落在屏幕上那枚未爆炮弹和远处王家村的方向,“让他们继续。你没发现吗?这群民兵正在做我们该做的事——清理遗留弹药,守护百姓安全。”他顿了顿,补充道,“通知后勤部队,给王家村送点慰问品,就说是……补偿刚才的误会。”
参谋刚要离开,1号首长又喊道:“等等,让排爆部队待命,坐标是黑松岭东经118°23',北纬34°16',那里有枚1958年的迫击炮弹需要处理。”
山林里,林霄的队伍终于抵达溪流边。金雪用仅剩的电量打开平板,定位到三公里外有个废弃的了望塔:“我们可以去那里休整,视野开阔,能提前发现追兵。”
老周坐在石头上,脱了鞋查看脚踝,肿得更厉害了:“早知道不踢那破石子了……”话没说完,就被金雪塞了片止痛药。
林霄望着溪流里自己的倒影,手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感觉心里有种奇怪的踏实。从短路发电机到发现遗骸,从制作温差发电装置到处理未爆炮弹,他们这群民兵好像一直在做两件事:对抗正规军的演习,守护这片土地上被遗忘的故事。
“快看!”周洋突然指着天空,“是老周!”
只见老周的身影出现在溪流对岸,正一瘸一拐地走来,手里还挥舞着块粉色的布条——那是金雪留下的标记。众人刚想欢呼,却看见老周身后跟着几个蓝军士兵,显然是被发现了。
“跑!”林霄拽起金雪就往了望塔跑。身后传来蓝军的喊叫声和枪声(空包弹),子弹打在溪流里,溅起一串串水花。
跑到了望塔下时,林霄突然停下脚步。他看着追来的蓝军士兵,又看了看身边气喘吁吁的同伴,突然对马翔说:“用摩尔斯电码,给导演室发信号。”
“发什么?”马翔愣住了。
“发我们的位置,还有那枚未爆炮弹的坐标。”林霄的语气异常平静,“告诉他们,我们不是来捣乱的,是来帮忙的。”
马翔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迅速打开短波电台,手指在按键上敲击起来,“嘀嘀嗒嗒”的电码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响起,像一封穿越硝烟的信,写给那些在演习场里运筹帷幄的将军们,也写给这片土地上所有守护着什么的人。
蓝军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望塔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呻吟。林霄靠在塔壁上,听着摩尔斯电码的节奏,突然笑了——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该逃跑。有些东西,比输赢更重要,比规则更值得坚守,比如一个承诺,一份责任,还有一群普通人在绝境中迸发出的、连正规军都无法理解的执拗与勇气。
电码声还在继续,像在诉说着什么,又像在等待着什么。远处的演习爆炸声渐渐平息,仿佛整个黑松岭都在静静倾听这串来自民兵的、不寻常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