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楼顶的风还在卷着陈斌的哭腔,林霄已经拽着他往消防通道走。赵猛扛着从施工队“借”来的撬棍走在前面,金属棍在台阶上磕出火星,和楼下隐约传来的警笛声撞在一起,像根绷紧的弦。
“王经理早跑了。”陈斌的声音还在发颤,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合同,是当初买股票时签的,“但这事儿肯定跟行长脱不了干系!当初他在酒桌上拍着胸脯保证,说‘腾飞科技’是军方合作项目,稳赚不赔,还说要是赔了,银行全额兜底……”
“兜底?”赵猛嗤笑一声,一脚踹开通道尽头的铁门,“我看是把你们的钱兜进自己口袋了。”
银行大厅里一片狼藉。刚才陈斌跳楼的动静惊得职员们四散奔逃,柜台上的点钞机还在嗡嗡转,几张百元大钞散落在地,被风吹得贴在玻璃门上,像只挣扎的蝴蝶。老周举着平板跟在后面,镜头扫过墙上的“诚信为本”牌匾,嘴角撇得能挂个油瓶。
“行长办公室在三楼。”陈斌指着楼梯口的指示牌,上面“行长室”三个字烫着金,在应急灯下闪得刺眼,“我上个月还来见过他,当时他正跟个穿军装的人喝茶,说什么‘军民融合的新项目’……”
林霄的脚步顿了顿。穿军装的人?他想起陈斌名片上的“军民融合项目顾问”,又想起三医院金条上的军队徽标,指尖突然有点发凉——这行长背后的水,恐怕比想象中还深。
三楼的走廊铺着红地毯,吸走了他们的脚步声。行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出里面的冷气,显然空调还没关。赵猛刚要推门,被林霄按住了——门缝里能看见办公桌后的转椅空着,烟灰缸里的烟蒂还冒着余烬,像是刚走没多久。
“砰!”赵猛还是一脚踹开了门。办公室里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文件散落一地,保险柜的门敞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张撕碎的银行卡碎片;墙上的合影被人扯了下来,留下个浅色的印痕,能隐约看出是行长和某个戴肩章的人的合照;最扎眼的是茶几上的茶杯,里面的茶水还冒着热气,杯底沉着片没泡开的龙井。
“跑了。”林霄弯腰捡起张撕碎的纸,拼凑起来看了看,是张转账记录,收款方是个境外账户,金额后面跟着一长串零,“走得很匆忙。”
陈斌突然指着墙角的垃圾桶,声音发紧:“那是我的合同!”他冲过去翻找,从里面掏出几页烧焦的纸,上面还能看见“融资协议”的字样,“他把证据烧了!这个狗娘养的!”
老周蹲在电脑前捣鼓了半天,突然骂了句脏话:“硬盘被拆了!这孙子够狠的,连点念想都不留。”他转而点开自己的平板,屏幕上跳出个本地论坛的页面,“不过我刚才爬楼的时候发现个有意思的事儿——这行长不光坑了你,还搞了个‘惠民融资项目’,骗了不少老百姓的钱。”
林霄凑过去看。论坛的热帖里,满是受害者的控诉:有人说自己卖房凑了五十万投进去,现在血本无归;有人贴出聊天记录,行长助理承诺“月息三分,保本保息”;最触目惊心的是个视频,个老太太跪在银行门口哭,说老伴因为这事气得住进了医院,医药费都凑不齐。
“我就说最近怎么老有人往银行跑。”赵猛摸着下巴,想起之前在火车站看到的几个举着横幅的老人,“原来都是被骗的。”
金雪突然从抽屉里翻出个笔记本,封面印着银行的logo。她快速翻了几页,脸色越来越沉:“你看这个。”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和金额,后面标着“已投”“待催”“抵押房”“抵押地”,光她能看清的,金额就超过了一个亿。
“这哪是融资,分明是抢劫。”林霄的手指划过“抵押房”三个字,想起三医院那些被收天价看护费的家属,心里像堵了块石头,“用高利息骗老百姓卖房卖地,最后卷钱跑路,比张副局长还黑。”
陈斌突然捂住脸蹲在地上,肩膀抖得厉害:“我对不起我老婆……她早就劝我别信这些,是我鬼迷心窍,觉得能赚笔大钱给她换个大房子……现在好了,房子没了,还欠了高利贷……”
办公室的窗户没关,风灌进来,吹得文件哗哗作响,像无数人在哭。林霄走到窗边往下看,银行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举着合同和借条的老百姓,显然是听说行长跑路,特意赶来讨说法的。有人举着手机直播,镜头对着“xx银行”的招牌,骂声隔着玻璃传进来,扎得人耳朵疼。
“不能就这么算了。”赵猛把撬棍往地上一拄,“他跑了,总有亲戚朋友在吧?咱们去他家堵他!”
“没用。”林霄摇头,指着笔记本上的地址,“这上面记的住址是假的,我刚才查了,那地方早就拆迁了。”他把笔记本揣进怀里,“老周,能不能查到他的家庭关系?比如父母、子女什么的。”
老周摆弄着平板,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难,这孙子把户籍信息做得很干净。不过……”他突然停在个页面上,“有人爆料说,他女儿在国外留学,去年买了辆限量版跑车,光首付就花了五百万。”
“用老百姓的血汗钱买跑车?”老张气得脸通红,攥着榔头的手都在抖,“这种人渣就该千刀万剐!”
楼下的喧哗声突然变大了。林霄往下看,只见人群里冲进几个穿黑衣的男人,举着棍棒驱赶讨说法的老百姓,有个老太太被推倒在地,手里的借条散落一地,被风吹得四处都是。
“是催收公司的。”陈斌咬牙切齿地说,“我见过他们,王经理带过他们来要账,说是‘行长的朋友’。”
林霄的目光落在黑衣男人腰间的对讲机上,突然想起蓝军士兵用的型号——居然是一样的。他心里突然闪过个念头:这行长和军演的人,会不会也有勾结?用“军方项目”当幌子骗钱,再让蓝军的人帮忙镇场子,这就能解释通为什么连催收的都用军用对讲机了。
“得把这些证据交给督查组。”金雪把笔记本里的内容拍照存档,又翻出抽屉里的几张发票,上面是行长在奢侈品店的消费记录,金额大得吓人,“光咱们在这儿生气没用,得让法律制裁他。”
林霄点头,突然对陈斌说:“你认识其他受害者吗?我们需要更多证据,越多越好。”
陈斌愣了一下,突然站起来,眼里的绝望被怒火取代:“认识!我们建了个群,里面有两百多号人,都是被他坑的!我现在就联系他们!”他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激动一直在抖,“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要把他揪出来!”
办公室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林霄望着楼下被打散又重新聚集的老百姓,看着他们举着借条和合同,在黑衣人的棍棒下不肯后退,突然觉得心里那股憋了很久的气,找到了出口。
从医院到金店,从火车站到银行,他们遇到的每个受害者,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着不公。这些反抗或许微弱,或许笨拙,却像散落在地上的火星,只要凑到一起,就能燃起燎原大火。
“赵猛,去把楼下的催收赶走。”林霄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老张,找个安全的地方,让陈斌联系其他受害者。老周,继续直播,让全国人民看看这里发生的事。”
他最后看了眼空荡荡的行长办公室,转身往楼下走。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块明亮的光斑,像块没被污染的地方。林霄知道,行长虽然跑了,但这场由他掀起的风波,才刚刚开始——那些被骗走的血汗钱,那些被毁掉的家庭,那些藏在“军民融合”幌子下的肮脏交易,总得有人来讨个说法。
楼下的老百姓看到他们走出来,突然安静下来。陈斌举起手机,对着人群喊:“大家别散!我们有证据了!一定能把行长抓回来!”
人群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有人举着借条往林霄手里塞,有人红着眼眶说自己的遭遇,有人开始自发地整理证据。老周举着平板,镜头对着这一切,直播间的标题改成了《百名受害者联合维权,揭露银行行长惊天骗局》,观看人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
林霄站在人群中间,看着那些或愤怒、或悲伤、或充满希望的脸,突然觉得身上的通缉令没那么沉重了。他们或许还是被全国通缉的“劫匪”,却在这一刻,成了这些受害者的依靠。
风穿过银行的玻璃门,带着远处的警笛声和近处的呐喊声,像首正在被改写的歌。林霄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的危险和阻碍,但他没理由退缩——因为他身后,站着一群渴望公道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