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把军刀在溪边青石上蹭了蹭,刃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把从拆迁区废品站捡来的军刀,原本是把生锈的工兵铲,被老张用砂轮磨成了弯刀,此刻正被他用来削一根手腕粗的柳树枝。
“看好了,”他低头盯着树枝,军刀斜着切入木质,每一刀都带着均匀的角度,“这玩意儿叫‘倒刺矛’,当年老猎户教的,山里没网没钩的时候,就靠它抓鱼。”
赵猛蹲在旁边,手里攥着根细树枝跟着比划,削得歪歪扭扭。“霄哥,你这刀工跟谁学的?比镇上王屠户剔骨头还利索。”
“当民兵那年,跟着老连长在水库守堤坝,”林霄手腕一翻,军刀带出片木屑,“汛期水大,伙房断了菜,就靠这手艺在水库边捞鱼给大家改善伙食。”他说着,在树枝顶端刻出三个倒钩,每个倒钩都向内倾斜,边缘被刀刃刮得异常锋利,“倒钩得留三分钝,太尖了容易把鱼鳃划破,抓不牢。”
金雪蹲在下游洗手,指尖刚触到水面,就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她伸手捞起,是个迷彩外壳的太阳能充电宝,边角磕得坑坑洼洼,接口处缠着的电工胶带泡开了一半,但侧面的指示灯还亮着微弱的红光。
“这不是三天前在沼泽地捡的吗?”她拍掉上面的泥,突然想起那天蓝军演习撤退时,有个士兵慌里慌张跑过,背包里掉出个这玩意儿。当时她觉得没用,随手塞进了背包侧袋,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她摸出那根从村里小卖部买的数据线,接头处已经磨得露出了铜丝,小心翼翼地插进充电宝接口。电流刚通上,她怀里那台裂屏平板突然“嗡”地一声,屏幕忽明忽暗闪了几下,虽然没跳出网络信号,却弹出个“本地对讲机接收”窗口——这是镇上无线电爱好者老李帮着装的民间程序,平时用来跟邻村民兵通联,此刻竟断断续续收到了信号。
“滋啦——红三队注意——滋啦——”电流杂音里,一个粗嗓子钻了出来,“启用全域监控网络,覆盖半径五十公里,搜捕‘野狗’小队——滋啦——发现后直接控制——”
林霄手里的柳树枝“啪”地掉在地上。他猛地回头:“全域监控网络?那不是三大战区的终极武器吗?去年县里武装部培训时提过,说是能实时监控方圆百里的热成像和电磁信号。”
老张正用松针引火,闻言手一顿,火星子溅在他磨得锃亮的军刀上。“这玩意儿启动一次得调动三个卫星,按演习条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他们为了抓‘野狗’,连这都亮出来了?”
金雪调大音量,另一个尖利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各单位注意,十七名违规民兵与‘野狗’行动轨迹重合,判定为协同关系,授权围追堵截,允许使用非致命性武器。”
“违规民兵?说的就是咱们!”赵猛蹭地站起来,拳头攥得咯咯响,“咱就是进山采药迷了路,怎么就成违规了?”
“别吵!”林霄一把按住他,目光扫过周围的密林,“全域监控能捕捉热源和电子信号,咱现在跟黑夜里举着灯笼没区别。”他突然想起什么,冲老周喊,“把你那台裂屏平板关了!电子设备会被定位!”
老周手忙脚乱地按电源键,可屏幕像是卡住了,依旧亮着。“关不掉!上次摔了之后就出这毛病!”
“用泥巴糊上!”老张递过一把湿泥,“信号屏蔽不了,至少能挡住屏幕反光。”
林霄蹲下身,盯着火堆里的灰烬:“全域监控靠的是红外热成像,火焰温度太高,肯定会被盯上。老张,把火灭了。”
老张往火堆里泼了捧溪水,滋滋的白烟里,橘红色的火苗迅速矮下去。“可没火的话,晚上山里温度能降到零度以下,咱带的干粮都是凉的,怕是扛不住。”
“先顾眼下。”林霄捡起那根带倒钩的柳树枝,“军演条例里写着,非实战状态下,全域监控每小时扫描一次。咱们得趁这个间隙,往密林深处挪,那里植被厚,能挡点红外信号。”
金雪突然指着平板:“又有信号了!他们在说‘光学干扰’!”
电流声里,粗嗓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十七名目标进入密林,热成像信号减弱……怀疑使用光学伪装……请求启用毫米波扫描……”
“光学伪装?”林霄皱眉,“咱没那设备啊。”
一直没说话的马翔突然开口,他是炊事班退役的,平时话不多,此刻却眼神发亮:“我知道这玩意儿。当年在部队搞野外生存训练,教过用玻璃碎片和水面反光,干扰望远镜视线。”
马翔蹲下身,捡起块碎镜片——那是金雪平板摔碎时崩出来的:“光学原理都一样,就是让光线折射。全域监控靠的是卫星成像,要是能制造大规模光折射,说不定能让图像失真。”
“可咱哪来那么多反光材料?”赵猛挠头,“总不能把镜子都拆了吧?”
林霄看向溪边的鹅卵石,突然眼睛一亮:“不用镜子。这峡谷里全是水,溪边的石头上长满了水藻,太阳一晒就反光。还有那些碎玻璃——前阵子暴雨冲下来不少垃圾,里面有酒瓶碎片。”
他转头看向马翔:“老马,你在炊事班待过,肯定懂折射原理。怎么摆这些东西,才能让光反射面积最大?”
马翔蹲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个草图:“得顺着太阳的角度。现在是下午两点,太阳在西南方向,咱得在东边的山坡上布置反光物,让折射光正好对着卫星轨道的方向。”他指着草图上的圆圈,“酒瓶碎片嵌在树干上,角度调成四十五度,水面得搅出波纹,碎镜片埋在草里,露出个小角就行。”
“这能管用吗?”老周看着手里的碎镜片,“就这点东西,能干扰卫星信号?”
“试试就知道了。”马翔接过镜片,“当年抗洪时,我们用这法子给直升机发过求救信号,阳光好的时候,反光能传三里地。卫星轨道虽然高,但只要角度对,说不定真能晃着它的扫描镜头。”
林霄看了眼太阳:“离下一次扫描还有四十分钟。老马,你带几个人找反光材料,重点捡酒瓶碎片和光滑的鹅卵石。金雪,你盯着平板,一旦有信号,立刻通知我们。剩下的人跟我来,清理出一片三十米见方的空地,按老马说的角度布置。”
十七个人立刻分工行动。马翔带着赵猛和三个村民往上游走,那里是垃圾堆积区;林霄和老张在东边的山坡上清理杂草,把地面整平;金雪蹲在溪边的大石头后面,紧紧抱着平板,耳朵几乎贴在屏幕上。
“找到了!”赵猛的声音从上游传来,他举着个破酒瓶,瓶身还很完整,“这玩意儿灌满水,就是个天然的凸透镜!”
马翔接过来,对着太阳一照,地面上立刻出现个刺眼的光斑,把草叶都烤焦了。“好东西!这比碎镜片管用十倍!”
四十分钟后,当林霄他们布置完最后一块鹅卵石时,金雪突然喊:“来了!他们说‘开始扫描’!”
所有人立刻趴在地上,躲在灌木丛后面。林霄透过枝叶缝隙,看向东边的山坡——那里摆满了嵌在树干上的酒瓶碎片,二十多个灌满水的破酒瓶挂在树枝上,溪边的水面被搅出波纹,碎镜片在草丛里闪着光。
太阳正好移到西南方向的天空,阳光洒在山坡上,瞬间被那些反光物折射出去,形成一片白茫茫的光雾。林霄甚至能看到空气里浮动的光点,像是无数个小太阳在闪烁。
金雪的平板里,突然传出一阵慌乱的电流声:“信号异常!目标区域出现大面积光折射!成像模糊……无法识别热源……请求重新扫描!”
“管用了!”赵猛差点喊出声,被老张一把捂住嘴。
另一个声音带着怒气传来:“废物!连几个民兵都抓不住!启用备用方案,派无人机编队低空搜索!注意隐蔽,别暴露监控网络的具体参数!”
电流声戛然而止。林霄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暂时安全了,但他们要派无人机了。老马,无人机的光学扫描跟卫星有啥区别?”
马翔皱着眉:“无人机飞得低,用的是可见光和红外双模式扫描,光折射对它作用不大。而且这玩意儿续航时间长,能一直跟着咱。”
“那咋办?”老周的声音发颤,“总不能一直跑吧?”
林霄捡起块石头,扔进溪水里:“跑肯定不行。但无人机有个弱点——它得靠地面基站接收信号。这峡谷里山高林密,信号容易受干扰。”
他看向金雪:“你那平板里,有老李装的无线电干扰程序吗?就是上次抓偷猎者时用的那个。”
金雪点头:“有是有,但功率太小,最多能干扰百米内的对讲机信号。”
“够了。”林霄指着远处的山坳,“那里有片松树林,松树的树脂能吸收电磁波,再加上咱手里的干扰程序,说不定能挡住无人机的信号。”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老马,你再教大家几招野外生存的本事,尤其是怎么隐蔽行踪。待会儿进了松树林,咱得跟游击队似的,走一步擦三步痕迹。”
马翔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出脚印的形状:“走路得顺着坡势,脚尖朝里,这样鞋印会显得比实际小。跨过溪流时要踩在石头中间,别留下水花。最重要的是,别碰路边的树枝,断了的枝条会暴露行踪。”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塑料袋:“这是我带的盐巴和辣椒粉,待会儿撒在身后的路上,能干扰警犬的嗅觉——虽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放狗,但多一手准备总是好的。”
赵猛摸着肚子,突然喊:“光顾着躲了,午饭还没吃呢!早上抓的鱼还在包里,都快凉透了。”
林霄看了眼太阳,估摸着离下一次卫星扫描还有半小时:“找个背风的地方,快速烤几条鱼。老马,你不是会用石头做简易烤炉吗?”
马翔点头,在溪边选了三块扁平的石头,垒成个三角形的灶,底下铺上干松针,把处理好的鱼串在树枝上,架在石头中间。“这叫‘石灶烤鱼’,石头能吸热,烤出来的鱼外焦里嫩,还不会有烟。”
火苗刚舔到鱼皮,金雪突然低喊:“无人机来了!在头顶上!”
所有人立刻趴在地上,把烤鱼往草丛里一塞。林霄抬头望去,只见三架小型无人机正从峡谷上空飞过,螺旋桨发出嗡嗡的响声,机身下方的摄像头正对着地面扫描。
“别抬头!”马翔压低声音,“无人机的摄像头有红外感应,眼睛的温度比周围高,容易被盯上。”
无人机在头顶盘旋了两圈,似乎没发现异常,渐渐往上游飞去。林霄刚要起身,就听金雪喊:“平板又有信号了!他们在说‘目标消失在松树林区域,请求地面部队进入搜捕’!”
“地面部队?”老张握紧了军刀,“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林霄咬了口烤鱼,鱼肉带着松木的清香,却没什么味道。“按军演条例,地面部队进入民用区域需要报备当地武装部。他们没这么做,说明不想让外人知道。”
他突然想起指挥塔里那个白发总指挥的话:“这次军演,是为了测试新型监控系统在复杂地形下的应用。”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才明白,他们这十七个“违规民兵”,怕是成了对方测试武器的活靶子。
“得找个地方藏起来。”林霄看向那片茂密的松树林,“里面有不少山洞,是以前采石场留下的,说不定能躲过扫描。”
马翔突然指着远处的崖壁:“我知道那地方。当年抗洪时,我们在那山洞里储存过救灾物资,洞口被藤蔓挡着,从外面看就是块巨石。”
“那就往那走。”林霄把剩下的烤鱼塞进嘴里,“记住老马教的,隐蔽行踪。还有,把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都藏好,别给无人机留目标。”
十七个人分成三组,间隔十米,顺着溪边往松树林移动。赵猛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根树枝,一边走一边扫掉脚印;老张和马翔在中间,负责观察四周动静;林霄和金雪走在最后,金雪紧盯着平板,林霄则时不时回头,检查是否留下痕迹。
溪水流淌的声音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茂密的灌木丛挡住了身形。林霄能看到头顶偶尔掠过的无人机,心里却没那么慌了。他想起刚当民兵那年,老连长说的话:“在山里,最厉害的不是武器,是脑子。知道怎么藏,怎么躲,怎么利用地形,比啥都强。”
现在,他们就像当年守护村子的玉米地一样,守护着自己的行踪,也守护着那个藏在心底的疑问——蓝军“野狗”小队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红军动用全域监控网络来搜捕?
当他们钻进松树林时,金雪的平板又响了,这次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各单位注意,缩小包围圈,天黑前必须找到目标。记住,抓活的,尤其是那个带军刀的领头人,总指挥要亲自审问。”
林霄摸了摸腰里的军刀,刃口冰凉。他知道,这场躲猫猫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们这十七个普通民兵,已经不知不觉间,成了这场五大战区联合军演里,最不寻常的一块磨刀石。
松树林深处,藤蔓缠绕的洞口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他们靠近。林霄深吸一口气,拨开挡路的藤蔓,率先走了进去。洞里很暗,能闻到潮湿的泥土味,他知道,这里将是他们接下来的战场——一场用智慧和勇气对抗高科技武器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