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重生后的第一周,焱是在极度不适应和手忙脚乱中度过的。白天,他要在课堂上扮演一个努力跟上进度的高一新生,忍受着知识遗忘带来的挫败感,以及周围同学幼稚话题的精神折磨。晚上,他则要挑灯夜战,重新啃噬那些早已生疏的课本。幸好,成年人的理解力和逻辑思维能力还在,加上残留的肌肉记忆,数理化等科目的基础部分捡起来还算快,但需要大量背诵的文史政地则让他头疼不已。
他不敢表现得太突出,也不敢太落后,努力维持着“焱”原本应有的中上游水平。这种精确的“演技”消耗了他大量心力。
与此同时,对未来的知晓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看着父母为了一点微薄工资早出晚归,看着邻居们满足于眼前的平淡生活,他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他知道,用不了几年,市场经济的大潮将彻底改变很多人的命运。有些人会抓住机会一飞冲天,而更多人则会在时代的旋涡中沉浮。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是为了成为首富(那太遥远且不现实),而是为了给家庭,也给自己未来的第二次人生,积累一点原始的资本和底气。直接告诉父母去买股票、买房子?无异于天方夜谭。他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符合他当前年龄和身份,又能快速见到效益的“项目”。
机会在一个周末的午后悄然降临。
他帮母亲去附近的工人文化宫图书馆还书。在图书馆外面的空地上,挤满了各种各样的摊位,形成了一个热闹的周末集市。有卖服装的、卖日用品的、修鞋配钥匙的,还有几个旧书摊。
焱的目光被一个旧书摊吸引了过去。摊主是个戴眼镜的老先生,正在和一位顾客为一本七八成新的《辞海》讨价还价。最终,那本厚厚的《辞海》以十五元的价格成交。顾客如获至宝地抱走了。
焱心中一动。他走近书摊,假装随意地翻看。摊上的书种类很杂,有旧教材、小说、杂志,甚至还有一些六七十年代的毛选和宣传画。价格都很便宜,几分、几毛钱一本,稍微好点的也就一两块。
但焱注意到,有几套成套的、品相不错的连环画(小人书),比如《三国演义》、《水浒传》,被单独放在一边,标价五元一套。还有几本早期版本的武侠小说,如金庸的《射雕英雄传》(还是内部发行或港版翻印的那种),标价也不菲。
一个想法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他的脑海:信息差!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很多物品的价值并没有被充分认知。尤其是旧书、连环画、邮票、甚至一些具有时代特色的老物件。现在它们可能只被当作废纸或旧货处理,但在二十多年后,其中一些会成为怀旧收藏品,价值不菲。
而他,恰好知道哪些东西有潜力!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身处这个时代,可以用极低的成本大量吸纳!
启动资金从哪里来?他摸了摸口袋,只有母亲给他买学习用品的五块钱。这远远不够。
他回到家,翻箱倒柜,找到了自己的“百宝箱”——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他童年收藏的“宝贝”:一些毛主席像章、几本崭新的连环画、一套生肖邮票(还没有集齐)、还有过年时攒下的几十块压岁钱(大多是五毛、一块的纸币和硬币)。
清点下来,总共不到五十元。这就是他的全部“天使投资”。
第二天放学后,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骑着那辆破旧的二六自行车,开始在全市转悠。他去了好几个废品收购站,跟收废品的大爷大妈软磨硬泡,用极低的价格(按斤称,几乎是废纸价)淘到了不少“宝贝”:一整套品相不错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连环画、几本五六十年代的《人民画报》、甚至还有一本民国时期的旧账本(虽然价值不大,但很有历史感)。
他还光顾了各个学校的门口、老街区的旧货市场。他用比市场价稍高一点,但远低于其未来价值的价格,收购了一些成套的小人书、早期的邮票信销票、一些有特色的烟标、火花(火柴盒贴画)。他专挑那些品相好、有系列性、且在他记忆中未来有一定升值空间的东西。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他需要编造合理的理由(“帮爷爷收集”、“学校兴趣小组需要”),需要忍受别人的不解和怀疑,还需要精打细算每一分钱。有时为了砍下一毛钱,他要跟摊主磨蹭半天。这对于一个心理年龄近四十岁、习惯了电子支付和体面消费的人来说,是一种奇特的体验,既有创业的兴奋,也有几分难堪。
他把收购来的“货物”仔细清理、分类,藏在自己床下的木箱子里。很快,五十元本金就消耗殆尽。他需要变现,实现资金的滚动。
下一个周末,他鼓起勇气,带着一批精选的“商品”(几套热门的小人书、一些成套的邮票),再次来到了工人文化宫的周末集市。他找了一个角落,铺开一块旧床单,摆上东西,标上价格。他的定价比收购价高数倍,但相比国营书店的新书和邮局的邮票,仍然具有竞争力,尤其是对于当时那些有零花钱又想淘换点东西的年轻人和中学生。
起初有些冷清,无人问津。焱心里有些打鼓。难道自己的判断错了?这个时代的人们对这些不感兴趣?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穿着时髦夹克、看起来像工人的年轻人在他的摊前蹲了下来,拿起那套《三国演义》连环画,翻看了半天。
“哥们,这画儿挺全啊,品相也不错。便宜点行不?”年轻人问。
焱按捺住激动,故作老成地说:“大哥,这已经是底价了。您去新华书店看看,一套新出的连环画得多贵?我这可是老版,画工好。”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掏钱买下了。开张了!第一笔利润到手!
有了第一个顾客,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一套《水浒传》小人书被一个中年人买走,说是给儿子看;几套生肖邮票被一个集邮爱好者扫货;甚至连那本民国旧账本,都被一个搞收藏的老先生看中,用不错的价钱买走了。
一天下来,焱带来的货物卖掉了大半。他清点着收入,扣除成本,净赚了将近三十元!几乎是他本金的一大半!
看着手中皱巴巴的、带着汗味的纸币,焱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这不仅仅是他重生后的“第一桶金”,更是他对这个时代规则的一次成功试探,证明了他的“先知”是可以转化为实际利益的。
然而,就在他收摊准备回家时,一个穿着蓝色制服、戴着红袖章的市场管理员走了过来,面色严肃。
“小孩,谁让你在这儿摆摊的?有执照吗?你这是无证经营,东西没收!”
焱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光顾着兴奋,忘了九十年代初,对个体经营的管理还非常严格,尤其是在这种正规的集市上。
他的第一次“创业”,难道就要以被没收货物和罚款告终吗?这只试图扇动翅膀的蝴蝶,还没来得及引起风暴,就要被现实的巴掌拍落了吗?